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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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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清参加葬礼必须戴口罩。
天生微笑唇让他看起来一直在笑,他本身也爱笑。及其不利于这类场合。
第一次参加葬礼,在高中。
是母亲的一位朋友。白浮清以前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笑着说“小伙子又长高啦”。
这次见面不会再说了。
献花时能瞥到面部修复后的脸,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还算安详。
听母亲说,人在清明节回老家祭拜的时候被车撞了,没抢救过来。于是真的回去看祖宗了。
白浮清戴着口罩垂着眼,升旗仪式般站得笔直,母亲在身边低低地哭。白浮清觉得这时候应该拍拍肩膀以示慰藉,于是手轻轻搭上母亲的肩。
告别仪式这天下了整天的暴雨,对大家来说也算是种慰藉了吧。
第二次参加葬礼,在大学,外婆。
外婆死在大学毕业前后,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得翻备忘日记。
那段时间特别忙,从大学赶回另一个城市参加外婆的葬礼只是繁多事务的其中一件。
守灵这天他才赶到。
上车前一天还在打小组比赛。走进家门后亲戚们不满地瞟了他几眼。
外公倒是完全没有怪他,只说回来了真好,多多回来。
守灵在家中进行。
作为一个优秀的大学生,白浮清能熬过整夜第二天还保持人样上课上学。妹妹挨紧他,也想坐过整夜,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白浮清看大家都睡着了,微微摘下口罩喘点气。
夜灯柔和,房子有些陌生。
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当年还没有在城市的房子,母亲和父亲只是进城务工,白浮清就是住在外婆外公家,从小被带到大。童年,小学,初中前半段。
小升初那段时间,多了个妹妹。
初二时白浮清转学到城里去了,妹妹还小,仍然是外公婆带着。白浮清假期会回到镇上,度过大半的时间。
半夜三四点,妹妹迷迷糊糊地说“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白浮清说“好像是啊”。
“会再也见不到哥哥吗?”
“应该不会吧。”
“应该吗?”
…
第三次葬礼,是自己的。
那个月,沈琛发来了本市的一个地址,某座大厦,某一层某一间。白浮清走进去前并不知道是个灵堂。
进去就看到被灯照的反光的黑白遗像,用的还是自己挂在心理咨询室的简历照片。
…
他收到身边人最多的评价就是“阳光”、“温和”、“没脾气”。
都说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一般会退两步,还怕人急冲冲向前迈步的时候摔着了,随时准备好扶一把。
小学到大学十七年,他都没有遇到很过分的人。
哪怕是混混,也是比较有素质的混混,只是一小撮人,他们除了不学无术和圈子内斗之外,没怎么干扰别的同学。沈琛所说的那种学校,白浮清还没真正遇到过。成为咨询师后也只是听着来访者说。
他遇到过最难办的人际关系就是被当成假想敌敌对、和被穷追不舍。
对于大部分女生的表白和追求,他不想伤到她们,礼物和书信都好好存着,毕业那时收整好打包好,去还给人家。如果人家不愿意收回,自己再收下。
如果对方希望继续做朋友,那也尊重对方的意愿。
也就是,看起来像“钓鱼”?
在遇到沈琛前,这种“温柔钓鱼”的处理方式没有出现过大问题。
来访者给白浮清最多的评价就是:
“像个心理咨询师的心理咨询师”。
“最像心理咨询师的咨询师”。
“一坐进来就感觉你是个心理咨询师”。
诸如此类的废话。
他觉得,自己的性格的确十分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而外貌和打扮把这份刻板印象升级成了幻想对象。
当真是天生的心理咨询师?
还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反复深化了某些部分?
他不想凭记忆去回忆,又开始翻记录,翻别人给的书信、便签、带有文字的礼物。
初中毕业的拥抱女孩,有段时间每天都给他写小便签,写新鲜事或者烦心事,每天都跨层跑班,往他抽屉里塞。大概是上课真的闲吧。
白浮清不好这样上去找女生,只会在放学后用手机回复。
他翻到了男生给的书信,只有一封。
细看内容,都是些生活小事。
男生是小一届的学弟,广播站的后辈。内容从遇见自己第一条天,到哪几次合作播报主持,连存放资料的习惯和调试设备的动作都能写出个特点,表达喜欢。他的喜欢一直不敢说,一直忍到毕业,才说。
“学长有发现吗?
“学长会怎么看待我呢?”
学长没发现,学长有点害怕。
这些小事居然会被人家记得那么清楚吗?
此外,还收到过另一个男生的暗示,大学同学。
网络聊天,对方表达得委婉,藏在插科打诨和搞怪表情包里。这次白浮清看出来了,但是对方不说自己也不该挑明。
持续了两三年,男生默契地明白了什么,大概是要放下了,交流慢慢从“减少”到彻底为零。
大学里部分女生的追求,要比其他阶段要凶猛许多。
她们通常既有攻击性,又有性攻击,像是被蛇精慢慢卷紧,又像是撞进了盘丝洞。
比如把灾祸之神介绍给自己的金融学姐,约出去玩就喜欢贴身,集体活动贴只有两人(骗出去的)更要贴。
喝醉了还喜欢往胸里塞钱,白浮清苦笑说不喜欢胸,也不喜欢钱,实在喝不了了,今天先回去了。
他再也不敢参加有她的活动,哪怕她追过来,边撒钱边大喊:
“请客!”
“旅游费全包!”
“送房送车!”
“买下后半生!”
学弟很害怕,学弟边逃跑边拒绝。
现在想想,因为得不到,所以她要请神来害自己一辈子吗。
白浮清后来和别人闲聊时,发现这些勇猛的女生仅他可见。
他赶紧闭嘴,以后碰到这个话题,都佯装苦笑,说牡丹牡丹就等着转职成为法师了。
虽然梗玩的老套,但别人会误以为他是个无趣的死宅,不再把话头聚焦过来。
而且,这样说,也不算是欺骗吧——
“这就是白浮清,人如其名,清清白白的一生。”
灵堂空无一人。
端(摆)着遗照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机器人,声音童趣,语调欢乐,看上去不比商场楼层里的导览机器桩子聪明更多。
它有一对圆圆哒大眼睛,正一圈一圈儿转,边转话边说。
“他永远善良、温柔、春风般和煦。他总关心身边的人,随时随无私奉献。他的笑容如此安定,平和,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会是别人的竹马,会是别人的天降,会是别人白月光,会是别人的朱砂痣,会是别人的救世主,会是……”
“生前喜欢他的人,可以从灵台前排到灵堂尾。死后,他收到的花手,满满一棺。”
它的眼珠子在圆框里越转越快。
“这样光洁无瑕的他的离世,想必让许多人感到震惊,痛心,和失落。除了我。”
它的眼珠子越转越快,甩出残影。
“只有我知道,白浮清从来没有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