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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复活 ...


  •   我将怀里的纸张抱的更紧了,纸张随着压力变形,扭曲,再用点力就要被揉碎了,我舍不得,舍不得揉碎更舍不得放手。
      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黑白的铅笔印记,那是一个女生,她有着长发,有着和我一样的脸,和比我美的眼。
      那是沈洁意,我觉得沈洁意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了,毕竟我知道的记得的人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我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少年痴呆,但我没有去医院看病的机会了,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去做。
      纸张逐渐褶皱,扭曲,我贪恋的想把她融入身体中,在纸张破碎的前一刻,我松了手,我有点舍不得弄碎它,自私也是勇者才有的选项,而我是个懦夫,或者如果不是人,那么我可能是一个阴沟里的老鼠,是只连直视别人习以为常的阳光的勇气都没有的老鼠。
      我只能像之前一样把画贴向镜子,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不需要偷偷的,头上就是被遮挡的着有声摄像头。
      摄像头很高也很小看着就是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但它能装的下我不小的房间,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个房间,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我是一个寄宿的流浪汉,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不听话的狗是会被收留的人丢弃的。
      遮挡摄像头的东西是我的帽子,什么时候买的我不记得的,找到它的时候上面都落了有一层灰,但至少现在它还算有点作用,我一直不是很喜欢摄像头上的红点,我觉得那像是一个充血的眼睛,如果能够拆开它,我想里面可能蜷缩着一个正在腐烂的老鼠,它那充血的眼睛就在死死盯着我,在向我抱怨,它在怪我。我想举报商家买伪劣产品,但我苦于没有证据,妈妈不让我去抚摸那个老鼠。所以我拿帽子替它遮挡了最后的阳光,让它可以安静的腐烂。
      腐烂是个缓慢的过程,如果可以我想陪它完成它的祭祀仪式,不过我的时间不多,毕竟摄像头黑屏是会被妈妈察觉的,她会回来的。
      我觉得我在参加一场一个人的短跑比赛,第一名的奖励是冲出赛道,时间是我胜利必不可少的因素,所以我要找紧时间,在比赛结束前冲出赛道。
      我要抓紧去死。
      我想过很多种死法,我想死后骨灰被随便挥洒到任意一片土地上,我可以向小草,小花,大树,甚至沙土贡献我所有的营养与价值,我只需要依附他们享受一下被太阳抚摸的感觉,被人抚摸我会脏了他们的手,但是被太阳抚摸不会,因为我会在被抚摸的前一秒被炼化,腐朽的灵魂是无福消受阳光的。
      我也想过骨灰被撒入大海,这样我会一直拥有远方,或许谁的散文诗里还会有我飘过的浪花。反正我不想被堆在一个狭窄漆黑的木头匣子里,就像卡在缝里的灰尘。
      当然这都是想想,毕竟我还不一定会有骨灰,所以我也想过烧死再不济就跳楼,但是这样会吓到或者殃及他人,我总是摒弃不了自己可悲的怜悯心,但是腐烂的老鼠只需要一只就够了,不然聚集的恶臭会污染氧气,然后顺着呼吸道污染每个生物。
      烧死,跳楼也不行,用刀更不用说了,家里没有刀,或者说只是我不知道,我不禁的想“原来死也这么麻烦,跟活着一样。”
      可能我真的有病,所以内心里得到了诡异的安慰。但我还是要抓紧时间,我有些急了,四处张望着看看都有什么可以用的,要动静不大还能致死,最好一击毙命,可能痛快的死也是一种奢侈,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用的,我只能看向桌子上的黑塑料袋,偷偷的用沈洁意慰籍一下自己,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头发,长头发。
      我有点贪恋的望着那顶长发,突然想到了答案--窒息,没什么思考的我就恨下了心,我走了过去像抢一样的劈手拿过假发,我要找打火机,都说给死人烧的东西他们会在地府里收到,而我能带走的可能也只有它了,至少黄泉路上不让自己当个穷寡鬼。
      没有方向让我可以去找,我对这个房子真不熟悉,我只知道自己它有两个房间一个厨房和卫生间,我找不到打火机,后知后觉我才想起来,哦,对了,我忘了家里没有需要用打火机的人了。
      想到这里,我就跑去了厨房,打开了煤气,开火,关火。
      炽热的红光包裹着黑烟刺入我的双眼,黑烟的衬托下,我觉得我的双眸中好像有了两个太阳,晃眼,滚烫,我看着它们顺着发丝一点点的攀爬,贪婪的为了存活吞噬着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气味可不好闻,但我有点享受。
      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想让这气味叨扰到其他人,但是我关不了门,也拦不住这气味,因为昨天妈妈把门砸坏了,所以我放弃关门了。
      我把假发和扭曲的画一同淹没才火中,看着它开始被黑色的灰烬吞噬,我需要在它们燃烧殆尽之前先一步跑去地府,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别人会不会冒领,又没有署名,我应该在上面标上署名的,但是我的名字有点晦气,笔名我还没想好,况且也已经晚了。
      不能做过多的停留,我拿起了黑色的塑料袋,还带上了黑色口罩,这样他们就看不到我的脸了,我要一个人偷偷的躲在夹缝里腐烂,让小草有足够的营养从墙缝里挣扎的爬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借着它的坚强再苟活一下,我将头放进了黑色塑料袋里,在脖颈处打了个死结。我想着黑色可能衬得我脖颈很白,但是这白透不了光,估计不好看。
      黑色塑料袋随着我胸脯起伏,膨胀又极速缩扁。
      呼气打在脸上带着湿气,腻歪的偶尔黏一下。
      房间里空调开的很低,我的身体冰凉,但是头部却在包裹里发热,发烫。
      燥热,窒息,挣扎
      灵魂总是和□□背道而驰,因为我的□□是个懦夫,所以我报复一样的疯狂的将手砸向各个角落,门把手,床杆,桌角……
      腿也撞了好几次。
      我感觉到了粘稠的液体钻出指缝,生理上的刺痛,不需要思考,手抽搐的频率比我的呼吸要快,它不会再去试图撕扯塑料袋了。
      我想着现在的房间会是什么样,血迹一定是避免不了的,我还是要吓到别人,估计这房子以后也要成凶房卖不出去了,如果可以许愿,那我就许愿让血迹变成花瓣,替我迎接下一个幸福的人的到来,我听见了摄像头传来了滋滋声,都怪我刚刚声音太大了,但我听不清妈妈说了什么,还好我听不清,毕竟我要死了。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我盯着透过塑料袋的光幕,想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刚睁开双眼,像梦一样。
      我觉得死亡是新的开始,在世界的另一端我会是一个襁褓中的新生命,就像人生模拟游戏一样,如果可以随便选择,如果我有资格,我想………
      但是我还没想完就死了。
      我死了。
      但是好像失败了,又好像成功了,我说不清楚,毕竟第一次死没有经验。
      我好像堕入了深渊,这里只有无尽的黑黯和一滩死水。
      这里没有任何人,我像是被惩罚的弃儿,神把我关了禁闭,让我为自己的过错赎罪,虽然我不清楚错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什么都错了。
      这里四周没有光亮,黑漆漆剥夺了我的视野。
      我想让自己忙起来,至少不显得那么孤寂,好歹鬼魂会飘,我虽然不是阿飘,但也要守规矩动一动。
      都说人活着的意义是死时回忆,那我活着应该是没有意义的,就像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看着一朵玫瑰花的枯萎,一个小生命的腐烂,因为我被剥夺了回忆的资格,我忘记玫瑰花怎么长高长大然后盛开出花瓣,我也不知道小生命经历了什么变成大生命。
      一个失去灵魂的人,也会失去回忆的资格。
      我看着脑中死机卡台般画面,无规律分布的雪花点和沙沙作响的白噪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除了这看着让人眼花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舍得多给我,都说十几岁的少年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那我可排错了队,没领到属于我的世界。
      可能有神可怜我了,施舍了回忆,但是神可能搞错了,因为我只能回忆到那个恶心的人一我的同性恋父亲。
      所以,我没有被回忆吝啬。
      只是一个失去灵魂的人,被剥夺的是回忆美好的资格。
      又或许,我没有美好。
      ……
      我拦不住那个恶心的同性恋,刨开我的大脑,撕扯我的神经,吸允我的血肉,啃食我的骨头,最后霸占一副空壳。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恶心”会成为它的形容词。但是大家都是这样骂的,都是这样骂我的。
      恶心人的同性恋。
      ……
      我很少见到父亲,小时候见的不少,但是初中后他只是偶尔会在傍晚回家,妈妈一到家便会去照顾他,可能妈妈喜欢父亲,可能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她的丈夫。
      我高中住校,见到他的机会只会更少,但还是不可避免,我会见到他。
      不是小孩子小才对父亲会有向往和依恋,而是大孩子更会隐藏,藏着藏着就自己也忘了,反正当我见到父亲的时候我清晰的感觉到内心的波澜远不如小时候,可能我是开心的,只是藏的我难以察觉,毕竟我很少见我的父亲。
      但是我运气不好,他是醉醺醺的,我在激烈暴躁的敲门声中跑了过去,那声音太吵,以至于我在客厅里没按住灯的开关,只在途中顺手开了昏黄的台灯,我便跑去开了门,门开的一瞬间声音停止了,凉风夹杂的酒臭扑向我,很难闻,门外的手也没来得及收礼,险些打到我,我轻微蹙了眉,皱了鼻子,街外的灯光背着他,他挡住了我眼前的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哟,这哪里来的小鸭子,怎么跑我家了?”他醉的不轻,声音飘,说的话也飘。
      我皱紧了眉,不满道“爸,你乱说什么呢?怎么喝这么多酒,喝傻了?”
      比回答更早到达的是脸上火辣辣的痛,猝不及防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他没收一点力,我没有防备的被扇的后退了一步,有点愣住了,毕竟从小到大我还没背打过这么重。
      我被打的耳朵嗡嗡响,吵的我头也疼,我接着就意识到了,我爸扇了我一巴掌,很重。
      脸上的痛还没消散,我又被踹翻在地,也是很痛,地板很凉,冰的我有点清醒,挺久的,我才反应过来他就是在泄愤的殴打我,但是原因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
      “贱东西,敢骂老子。”我听见他恶狠狠的说。
      我刚要还嘴,他却又踹了下来,我着急的挡住了,我的手臂架着他的鞋,推的他后退了一步。
      他更生气了,猛地冲了过来,把我压到地上,一边扇着我的巴掌,一边撕扯我的衣服,他的手攥着我的衣领,撕扯使衣服领口大敞,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有点悬空着,像是躺在浮萍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掉进河里淹死,我开始剧烈挣扎,但是说实话我力气真的不大,自从体弱后我也不喜欢运动了,只听“咔嘶”在衣服沿着裂缝破碎时,我重重的摔了下去,皮肤贴到地板,刺骨锥心的凉,让我打了个寒战,这是我没预料的发展。
      他的声音像把利刃,没有理由,没有迟疑的刺穿我的神经:“贱人,tmd,长的那么像你妈,果然跟她一样是个贱人,娘俩都欠操,装什么”
      我抬拳开始打他,我觉得他是个神经病,但是醉酒的人都死沉,我打不过,也抬不动,他坐到了我的腰上,我慌了疯狂扭动着腰,不安,愤怒的吼了起来:“你干什么?滚开!”
      “不是欠/操吗?贱/女表子!”
      他疯了。
      我也疯了。
      我感觉到有个东西顶/住了我的腰。
      我开始不要命的挣扎,殴打,狂吼
      “滚开,别碰我,你疯了!你疯了!快滚!滚”
      他肆意恶狠的掐着我的脖子,捏着我的肋骨,真的长的白有时候也不是好事,那些红色的印记在白和黄里跳脱,要多刺眼有多刺眼,看一眼就要犯呕的样子。
      在他撕我裤子的时候,妈妈来了,她撞似的冲进门里,去推父亲,推不动,就拿拳头,拿包,拿那个台灯去砸,房子陷入了黑暗,我们都被黑暗吞噬,咀嚼。
      那个男人被打烦了,从我身上站起来了,扭过去殴打妈妈,不留情面的,我怀疑他们是不是被骗了买了假的结婚证,妈妈打不过他,他们的身影在黑暗里扭曲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张开血盆大口,囫囵的生吞小红帽。
      “小意,快跑”
      我听见妈妈喊,但是我做不到,我听见父亲咒骂妈妈的声音,大脑里还在空鸣,耳朵里很吵,就像一个咳了血的杜鹃不死心的扯嗓子尖叫。
      “贱人,你tm敢打老子,老子打死你”
      “啊啊啊啊啊”
      “你个恶心人的婊子,tmd给老子逼婚,我tm就算喜欢女的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婊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是吧?!贱人!”
      ……
      他骂的恶毒,骂的凶,骂的激昂。
      妈妈被他打还不了手,被他打的说不出话,只剩尖叫和呐喊。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个男人的话,反应过来后急着去阻拦他,我不敢随意触碰这个男人,只敢把妈妈从他身边扯开,妈妈的手则用力推搡着他,忽然咒骂声在一声闷响中停止了,我听到了妈妈的尖叫。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人,他们也全挤在一起,黑乎乎的,像一团黑烟,挤的没有缝隙,他们好像抢走了我的氧气,窒息感毫不留情的包裹着我。
      有人拿起手机打开了手电,我们赤裸裸的暴露在光里,可是那光不是路灯,不是星星,不是太阳,它像逼供的审讯灯,它灼的我吃痛,灼的我眼睛痛,灼的红痕刺眼,紫青骇人,灼的地板上桌角上的血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烧穿地板。
      我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又突然觉得我不能站在这里,可是我跑不动了,我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那血迹沿着灼烧的火焰淹没,吞噬着我。
      妈妈也还在,我看着她泪流满面,表情惊恐,眼睛像黑洞一样瞪大,里面蓄满江河。
      我听见了她的哭声,听见了闪光灯的咔嚓,听到的人群的哄吵。
      听见了警笛,听见了救护车。
      ……
      警笛掺杂救护车的声音刺穿我的耳膜,它们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想过坚强,但我不配,那些声音就像蚕丝一样勒着我的血肉,不疾不徐的把我蚕食。
      “哎,听说了吗?沈杉死了,那个叫沈杰意的,看着挺乖的,结果是个同性恋,勾引他爸,被他妈发现了,然后他妈杀了他爸”
      “什么呀,不是他和他妈一起杀的吗?”
      “他喜欢男的,跟他爸有一腿怎么可能”
      “真是白眼狼”
      “听说他妈也不是好东西”
      “他爸才是同性恋”
      ……
      我觉得神会拯救无辜的人,我不会向它们屈服,但是很久之后我意识到了,我走不出去了,他们的唾液淹没了我,前行的阻力,我克服不了,下沉的阻力,我也克服不了。
      其实我喜欢画画,我小时候就有一个画家梦,我火遍全世界,火遍大江南北,然而校园充满奇迹,他们实现了我最单纯的想法,很多人看见了关于我的画,一个带着绘图的自制新闻让我先火遍了学校,我顶不住他们锋利的凝视,我逃离了班级,逃离了学校。
      我感觉我被推入深渊了,很黑,好黑。
      “儿子……儿子……对不起,咱们搬家,怎么搬家……没事没事,妈妈还在,对!妈妈会保护你的”那天晚上夜里,妈妈疯的往我身上泼水,凉的,还很咸,她紧紧抱着我,声音也不停的在房子里回荡。
      “好”我回答。
      逃避是懦夫的选项,我离开了西市,但是没离开深渊,我才知道懦夫也是要依附运气存活的。
      “不要锁门”
      “你为什么要砸摄像头,那是为了你好”
      “妈妈……妈妈只是想保护你的……”
      “你今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
      “你今天就待在家里长长记性……”
      “……”
      我从深渊里挣扎,然后妥协,最后像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安静的伫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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