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2031.7.25 ...
-
沈杰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任何滴落和回响。
房屋内,母亲狼狈的撞开本就关不严的门,门与墙壁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地板上躺着姿势随意的沈杰意,撕心裂肺的哭声乍然爆发。
愤怒、不甘、痛苦...
意识消散前,远方混沌里飘来无名的喃喃声:“神啊,如果可以,请你救救沈杰意。”
他也听不到。
是死了的,是死了吧。
本该混沌的意识莫名的愈发清晰,四周没有任何着力点,我只能挥舞着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手,忽地好像迎面掉下来一张幕布。
太他妈扯淡了。
像蒙了一层雾般的浅灰绿色天花板映入眼帘。
准确的来说,我先被吵醒的,卡鱼刺的异物感,不熟悉的床单粗糙感接踵而来,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被医院独有的刺鼻消毒水味熏得睁开了眼。
不过...我恍惚地想,回光返照吗?
眉心不由地抽动一下。
周围迷迷糊糊地充斥着心脏监护仪报警的噪音、不知道在那个角落坏了的劣质手机充电头的杂音以及某个损坏的电风扇的摩擦震荡声,撕扯着耳膜。
总之就是很吵。
也很呛鼻。
还很难受。
不止身体,还有心理。
我发现自己真的睁开了眼睛,并且有光射进来。
刚醒来时,我一度以为是自己自杀失败,之前的一幕只是疼出的幻觉。
挫败,劫后余生又不知所措的感觉几乎把我塞满,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了点茫然的麻木。
“为什么...”我在心里无力地喃喃。
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和干涩感,正常说话都变得艰难,身体也软趴趴的使不上劲。
没死,我又活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假装自己没醒过,阎王爷突然发现我这个漏网之鱼呢?
我试探地又闭上了眼。
然后又被吵醒。
“小光!小光,你醒了?医生你快来看看我们家小光。”一个女人激动又欲哭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他怎么样了?我刚刚看见他手指动了,就那个中指抓了下床单。”
我默默地看着不近处的女人,看着她那么着急的样子,莫名有点同情,便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家小光平安。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闭了闭眼,我还是收回那句话吧。毕竟我运气向来不好。
再睁眼时,白大褂突然在眼前放大,以及女人干净的秀发。
医生略微弯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变的更加清晰,他用清晰的声音问:“江介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人理他,他又用手电筒照射双眼。
不过...
等等,为什么照的是我啊?
刚刚是在问我吗?问谁?江什么?什么介光?
我敏感地转动瞳孔躲开了手电筒。
先前的感觉被震惊,疑惑一一代替,眼睁睁的看着医生一顿操作和摆看后,对旁边的女人说:“患者已清醒,能认人,但反应稍慢,需要继续观察。”
“我们先检查头颅CT,排除脑出血。”医生一刻不停的说,“如果出现呕吐或者再次昏迷,马上按铃叫我们。”
我还迷失在震惊中。
是在说我吗?是说我的吧?是吧?
我是谁?我在哪?
哦,对,我在医院。
所以我是谁?
我还在想,眼前又莫名多出一个男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喊着。
“小光醒了?!”
哦,看来...我是小光。
不对,我肯定是死了。不然为什么会看见这离奇的一幕。医生是个眼盲,那位女士也是个关心则睁眼瞎的患者。怎么连自己孩子都能认错?尽管我确实挺希望自己亲妈认不出我。
我默念着幻觉,用意念压制抽动的太阳穴,心里试图拯救这个世界观。
我没心思理一些不在同一纬度的人,闭着嘴默不吭声。那个男人就上前一步,手搭在我的肩上,“怎么不说话,小光?我是爸爸啊!”
听见“爸爸”两字,肩膀上的重量愈发恐惧。我控制不住地猛地后退,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气。
男人的手停滞在空中,一脸懵地与我打了个对视。
空气中混入了一丝慌乱与不安,我避开他们的一切眼神,自顾自地低头。
一旁的医生站到离我更近的地方,我偷偷抬眼,他说:“车祸巨大的冲击让患者有点后遗症,反应会比较激动”又翻看了一会手里的报告,“他这种车祸也可能导致他的部分记忆缺失,不过家长不必过于担心,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视线一偏,鬼使神差地我又看见旁边女士一脸痛苦地盯着,手摆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
这都是什么啊...
眼前的陌生人紧张地说着,“我是妈妈啊...”
没人回答她。我对“爸爸”应激,对“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死前的最后一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便是李清若,甚至为了躲着她,连一直以来没敢动的监控器拆了,还把自己的脸蒙着。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踪影,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和他们两位之外,竟也没有其他的患者。两位自称是我父母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慌乱里,我沉默地偷看着这一切。
现在好像正值夏季,空气都热得胶黏。女人身上随意地穿着短袖和冰丝裤,脸上的憔悴明显,可能是因为长得比较白,眼底泛着乌青都比男人的重几分。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我游神时,女人上前,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关心地问:“小光,要不要喝点水?”
感觉到有人靠近,我下意识地就要躲,张开嘴,嗓子却愣是干哑地发不出声音。一注意到这点,嗓子的异样感便愈发明显。好一会儿,我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
虽说如此,我依然不想和他们有多交际。
抵抗着身体的不适,我努力抬手去接杯子,能碰到却是承不住重量,只好护着杯壁,就这她的手,别扭地喝水。嗓子太干了,一口下去,竟也咕嘟咕嘟地吞了大半杯。
嗓子逐渐湿润,有点不好意思,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别扭地尝试着说话,“谢谢。”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小光,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我沉默了。不记得?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妈妈,姜慧玲。他是爸爸,江亮。”女人轻声说道,似乎在努力安抚我。
我沉默着不作声,追着气氛感觉自己应该点个头。
姜慧玲见我这样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受,只是一味地点头,一连串地问我要不要别的。江亮则站在一旁,时刻关注着这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小光”对他的躲避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也不敢贸然弄出个什么动静。
我不理解,我明明是该死的,可现在我却是没死,也更不是被救活。我费解地试图想清楚这一切。我确实在死前偷偷祈祷过着想着重来一世。这种想法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中二”,对于要死的我来说算是垂死挣扎。也没想过会成真,我只是不想继续那场如闹剧一样的人生,只是在死的前一刻,突然不知怎的下意识地祈求了一下。我想要新的人生,不想要再去做“沈杰意”,不想面对那一切的糟糕。
现在我确实不再是“沈杰意”,却无缘无故地车祸被抢救,无缘无故地多了一对父母。这不像是重生,也不像是复活,更像是抢走了别人的人生。抢走了这位“小光”的人生。
我已经搞砸了自己的人生,难道现在还要来搞砸别人的人生吗?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刺鼻的要死,我找不到任何依据来搞清楚这算什么。如果我是一个婴儿,或许我会喜极而泣,可偏偏是一个活生生地有着中年父母,有着亲昵小名的少年。
这算什么?一整套下来,我只能想哭哭不出,想叫叫不应,心里一阵苦涩。
在医院待了三周,期间这位“奥特曼”的父母尽职尽责,全心全意的照顾...我。
医生终于允许我出院了,我也自然而然的被“奥特曼”的父母带回了家。
在医院里我也没闲着,想了挺长时间的问题后我就给了自己一个扯淡的答案。
——我……重生了…吧。吧。吧。
满心的疑惑,震惊,以及夹杂着的些许激动早被治疗检查反反复复磨光了,走前我平静的去了卫生间,看着面前陌生的脸。接受这个微微碎裂的世界观后就跟着他们出了门,出了医院。
走出病房,我不由地瞥了一眼门口的病人历,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姓名:江介光”。
江介光?好奇怪的名字。这就是刚刚镜子里的人?
长得挺好的,肤色不如姜慧玲,倒是随了江亮的小麦色,气色也在这三周里被养得不错,甚至有点红润,比我原来的身体看着健康多了。
而且后知后觉我发现周围的无论是人还是物的轮廓都有些模糊——这具身体似乎还是个近视眼。
我上一世就没近视过,自然不知道近视是什么滋味,不过现在体验了。感觉也就那样,没什么影响。
最起码能保证安全的不上错车。
车垫子上隐约沾着泥土的图案,可能是脚印。
我坐在车的后排,望着窗外绿色绸带,那是绿化带在奔跑,开了窗,微微探头,呼吸了新鲜的空气,一阵舒心,我又贪婪的多吸几口,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这么看我的承受能力其实挺强的,毕竟就算不强,我早死一万次了。尽管这个答案越想越扯淡,但……毕竟万一呢?
对啊,万一。
毕竟沈杰意这个人没几个人喜欢。
当然也包括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不喜欢?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但目前是因为他是个恶心的罪人?或者恶人,至少也是达到了过街老鼠的地位。
没有人会共情一个过街老鼠,共情他也对你们没有好处,除了吓人,恶心外,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我也不想共情他,那样挺痛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自虐倾向呢。
可是谁叫我就是沈杰意
不过好在我自杀了,这或许可以叫作“及时止损”。
那件事说复杂也挺复杂的,说简单或许也不简单。
不想多想,就只能粗糙的想一下。
其实就是一个缺少父爱的人,在某个正常等待母亲下班回家的夜晚,运气差的碰见了喝醉了的父亲,好像他爹是个同性恋,那个爹的小情人死的,撒气给自己儿子,估计是要报复还是什么,谁知道呢。强女干未遂,被反杀了。
那个儿子承受不了被别人嚼舌根,被歧视,承受不住别的什么的,在第二次他妈决定搬家时,终于破防自杀了的事。
怎么自杀的?就拿个黑色塑料袋往头上一套,把自己给憋死了。
所以?嚯,“真”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