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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chapter 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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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却舟望着那双迷茫澄澈的眼睛,说:“你是在报复我吗?”
太强词夺理的问题,几乎算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了。
宋却舟也知道这个问题太没头没脑,这更像是他的一种宣泄,他没指望林致溪会给他什么正经答案,但他没想到,这个人在怔了半响后,懵懵懂懂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宋却舟瞬间咬紧了牙关。
他想林致溪在跟他道歉什么呢?
林致溪知不知道是他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句本能般的歉意话语一刹那点燃了宋却舟压抑许久的怒气,他目光灼灼,牢牢盯住了林致溪,“你为什么要道歉?”
说实话林致溪自己也不知道,他身处罪人这个位置太久了,自己也把自己当作了罪无可恕者,所以在面对林致溪的诘问姿态前,他潜意识里就把对不起这三个字放在了嘴边。
何况他现在脑子乱得很,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宋却舟说这不是梦,他不敢轻信,怕到头来又是命运构造的一场恶劣玩笑。
他的手覆上心脏的位子,那里的确还在跳动,他身上各处也痛着,脸、手、胸膛、肋骨、腹部,这能算作是没有死去的证明吗?
可在那个黑匣子般的小房间里他不是也这样痛了三年吗?
林致溪又去看自己的手背,那上头有几个很小的针孔和淤青,梦太逼真了,细节都饱满,让他几乎生出了星火似的点点希望。
他不禁在心里祈祷,恳求神明,不要再戏弄他了,假使这真的是梦的话,让他在下一秒钟醒来吧,不要再放任他的贪念了。
宋却舟见他一时没回应,觉得是自己逼得太狠了,又慌又内疚地伸手去探探林致溪的额温。
这人发了一天一夜的烧,昨天晚上才退下来,现下这副模样让他疑心是不是又烧了。
林致溪被他一碰,整个人抖了抖,仿佛终于清醒了,用一种想让宋却舟落泪的眼神看着他:“你交了那个赎金吗?”
掌下的皮肤没有发热,想来是没有发烧的,宋却舟顿了顿,没有收回手,回道:“是。”
林致溪眼底里透露出的不敢置信让他感觉心脏被狠狠揪紧了,宋却舟颓废又痛心地问:“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会救你?”
他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但看对方的神情,答案显而易见。
一箭贯心不过如此。
你看,你做到了,你成功地让他觉得你已经不爱他不会救他了,在他眼里,他的命就是你一点也不在意的东西,所以他没向你求救,因为他觉得你不会救他。
你任性地指责他报复你,可其实他根本不懂,他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他不知道他的生命对你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他不知道他拥有怎样的特权。
如你所愿,你的爱再也不会被他当做筹码了。
宋却舟停在他面颊上的手愈发颤抖:“所以那时候,你是真的准备去死了,对吗?”
林致溪看着他眼里那些痛惜和悲伤,只觉死去活来了一回,心口涌出源源不断的活血。
他无措地说:“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他心里门清,他不是做好了去死的准备而是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但这话面对着宋却舟哀痛的神色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再求一求我呢?”
宋却舟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笨拙地发问。
而后他等到一句嚅嗫的回应——“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真的被绑架了。”
再准确些,不是“我以为”,而是“我知道”。
宋却舟眼睫一颤,他狼狈地闭了闭眼,“是我的错,我应该相信你的。如果我当时知道那是真的,我不会说那样的话的。我以前说过你的爱一文不值,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生命也是如此——你的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我想要报复你,甚至想要一辈子都恨你,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会失去你,我不知道我当时那样的态度会让你受到伤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嗓音低哑,隐有哭腔
林致溪昏迷的两天里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再见”,那样轻,那样决绝,带着他每每想起都肝肠寸断的释然。
这快要把宋却舟逼疯了,两天他只睡了四个多小时,入睡时还做了梦,梦里是那间昏晦的地下仓库,他看见已经发暗的血液蔓延到每个角落,而他的爱人被绑在椅子上,心脏处插着一把刀。
这一回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林致溪没有被他救下,遍体鳞伤的尸体映入他的瞳孔,像一道溃烂的疤。
梦里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然而他大张着嘴,仿佛无声的嘶吼已经把他的喉咙生生撕裂。
魂飞魄散。
他在深夜惊醒,心头残留的痛感仿若银钉被打入骨头的缝隙,他一下子倒在林致溪的床边,手里紧抓着衣领,眼泪一滴一滴地摔在地板上。
幸好只是梦,幸好只是梦。
他反复地把这句话在心里默读,可不知道为什么,泪水越流越凶。
好像他真的失去过他了。
至此之后,他再也不敢合眼。
宋却舟的眼角红得不正常:“你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好不好?”
也许他对林致溪的爱会被林致溪变成刺向他的刀刃,可如果那也将是林致溪遇到危险时紧握在手中的救命符,那他想他会痛苦又心甘情愿地承认他还爱林致溪。
林致溪发愣地听着这些话,他没有想过活着的时候还能听到宋却舟的“对不起”。
那一番话的中心意思是他的生命是珍贵的不应该被他轻易抛弃,那些浓烈的爱意就要从字句里喷薄而出了,像沸水,像岩浆,像一切能融化他的东西,而他像一座贫瘠的山谷,慢慢地、慢慢地复苏。
伤口更痛了,浑身上下的神经如同有裂石滚过的山路,血管里流动的颤栗仿佛在迎接一个鲜活的春天。
他似乎真真切切地醒过来了,也察觉到自己的确是活着的。
痛和呼吸都真实。
他是被困在命运里的配角,可身为主角的宋却舟打碎了那层厚实的壁。
阳光从裂缝里照进来时,林致溪首先的感觉是茫然,随即是疼痛,最后是委屈。
他像个在外面吃了苦头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诉说那些苦难,但他清楚家人会包容他安慰他心疼他——他终于清楚自己拥有了诉苦和撒娇的权利,因而哭得也不像以前那样隐忍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他眼眶里滚落,林致溪没有章法地想拿衣袖去擦,却被拦住了。
宋却舟怕他把眼睛擦痛了,匆匆忙忙地去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林致溪的脸有些肿,那些绑匪用的力很重,淤青几天都没消下来多少,宋却舟看得心中火起,少见地生出了暴戾的念头。
但他明面上的表情还是怜惜的,手上的动作也格外轻和,久违的温柔让林致溪再也保持不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分明是想忍耐的,想好好地稳定下崩溃的情绪,宋却舟却好似看出了他又想一个人忍着的想法,于是叹了口气,再次把人抱进怀里。
宋却舟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给人顺着气。
他给这人擦拭过身体,知道这具身体上有多少处淤痕,近乎到了只要稍稍用力碰触就会疼的地步,所以他一点力气也不敢多加。
林致溪被这样的珍重对待弄得满眼酸涩,从无声的掉眼泪渐渐过渡到低声抽泣,最后他似乎明白了无论自己怎样失态宋却舟都不会把他推开,一下子涌上来的底气打得他束手无策,他便顺从着自己的心,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被打的时候没有哭,濒死的时候没有哭,知道自己真的活过来了,知道自己还在被热烈地爱着的时候,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他想真好原来宋却舟真的还是爱他的,原来他看到的未来不是假的。
可是宋却舟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他真的好疼啊。
爱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呐,能让一个自认负罪的人居然生出了委屈的埋怨。
他刚醒,宋却舟没敢让他多哭,适当的发泄后他把人从怀中捞起来,又调了调床的高度,让林致溪能靠得舒服些。
随后他拿起保温杯里的粥,用勺子搅了搅,粥是宋却舟自己煮的,炖得又香又烂,食材他都精心问过医生,说是对林致溪有益无害的。
林致溪看他忙前忙后的,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他原先以为是梦,所以肆无忌惮的,亲了人几回了,还攥着人后背的衣服,头埋进对方的肩里哭了半天,眼泪都沾人家身上了,那一片明晃晃的水渍都是他干的好事,真是要更尴尬的都没有了。
但在宋却舟的身边他感到无比地安心,他做好了去死的打算,他不是不怕,是他逼自己不能怕,可是有人冲破了命运为他设的桎梏,将他拉回了人间。
林致溪怔怔地看着他,如同要把宋却舟的轮廓一点一点刻进自己的瞳孔里。
然而心里那点隐约的预感始终困扰着他,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被隐在暗处的神明宽恕。
命运真的放过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