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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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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却舟买的糖炒栗子,拿纸袋子装,捧在手里还很热。
进门的时候窝在沙发里的林致溪迅速抬起头看他,动作之快让宋却舟觉得这人是长了个猫鼻子,闻着味就来了。
他手一顿,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怔愣了。
上一世他和林致溪关系走到尽头后,这座公寓就变得空旷了,那分开的一周里他很少回这里,但也不搬出去。
搬了就好像是认输了、放不下这段感情了,所以他不愿意般,可他也不会很早回家了。
这栋寂静的房子没有能挽留他的东西了。
七天,宋却舟分明快要养成习惯,就要接受这屋子里再也不会出现林致溪了。
但此时此刻一切重新回到原点,这个人还是靠着沙发等他,怀里是那个看起来蠢得不得了的绿螃蟹。
宋却舟心里有些恼怒,还有些辨不清的庆幸。他心里有很模糊的念头,觉得他等这个时刻等了许久,头发都白了,眼里还有渴望。
这无疑是无稽之谈。
林致溪急匆匆地跳下沙发,赤着脚迎接回家的爱人。
他没穿鞋,宋却舟的目光低低从他脚踝掠过,张张嘴,却别扭地移开眼睛,不说话,只重新把他带回了沙发上,顺手就把印着狐狸的红毯子盖回他腿上。
随手搁置的手机屏幕还上演着激烈的战斗,和小boss团战因为前排没有操作而丧失了先机,被打得几乎团灭。死里逃生的后排忙着应付boss的反击,不幸阵亡的奶妈则在频道里对突然演起来的前排抱以强烈的谴责。
林致溪以前是不会扔下正在打的游戏来接他的,玄关离沙发就这么几米距离,他只要一抬眼便能把爱人的轮廓完整装进眼里。
那时候林致溪多半是边抬眼望他,边对付随时可能爆发的团战,他会笑嘻嘻地和自己说很多话,“亲爱的”张口就来,但是手指绝对不会离开方向盘和技能键。
等到宋却舟站在沙发后边从背后揽过他,佯装微怒地掐住林致溪的脸揉捏,埋怨几句类似“好啊我还没有游戏重要”的话。
话是假的,话里的心碎也是假的,唯有随后那个黏腻的吻是真的。
然而就是亲吻,林致溪的眼睛也时刻关注着队友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就立时推开黏人的对象,打开语音转文字几十秒内能扯出十来句话。
那个才是他两年来熟悉的林致溪,被惯得张扬热烈、风风火火,哪像眼前这个人,惊弓之鸟似的,惊惶多疑、无助难安。
宋却舟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口。
林致溪也没让宋却舟给他动手剥栗子。
他原先打游戏时走不开,这种零食都是叫宋却舟给他弄的。
宋却舟之前也不常吃这些东西,他很少去买路边的吃食,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单纯没这习惯和爱好。后来和林致溪在一起了,冬天风冷,出去散步时,林致溪瞧见了总要买两袋,吃不完手里捧着也热乎乎的。
宋却舟吃了几袋,也慢慢好上这口了。
林致溪其实是个很会撒娇的人,一旦知道自己被人放在了心里首位,那股子恃宠而骄的劲儿就盖不住了,不过分的要求一个接着一个提,既要宋却舟黏糊糊地亲他抱他,又装模作样地嫌宋却舟挡着他看装备栏。
那个时候曾历经的种种不好如同只是林致溪躯体上一道不显眼的瘢痕,结疤掉痂,虽然还留有痕迹,但已然不会让他痛苦了。
但现在林致溪在疼,因为他自作自受,因为他把一切都稿砸了。他辜负了宋却舟的信任,把这份信任狠狠地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沾上泥尘。
他是这样珍惜这份信任,可也是他,这样怠慢这份信任。
宋却舟看着眼前这个无端越来越低落的人,暗暗皱眉。
林致溪要自己剥栗子,他没阻止,也没跟从前那样把剥好的顺手放到林致溪手边,他当然不是个被人坑了还不知悔改的蠢货,并且他还已经打算好了要报复林致溪。
只是他如何都想不到,就是剥几个栗子而已,怎么就让这人眼角都红了。
宋却舟觉着自己或许没掌握好度,曾经他什么都想为林致溪做,以至于现在就是让林致溪剥些栗子都能让他委屈上。
转而他又想林致溪有什么好委屈的,自己做的事自己做的选择,能怪在谁头上,临到头来他倒还得看这人颓丧的神色。
临到头来竟然让他也跟着难过。
凭什么。
到底在委屈什么呢,是他先辜负了他啊。
他把自己的心交给林致溪了,可是林致溪把一切都稿砸了。
宋却舟暗地里咬紧牙关,不看林致溪,站起身去厨房。
秋季天黑得早,从窗边望出去,对面那幢楼灯火通明,银白色的、昏橘色的光缩成很小的一点,错乱地遍布在他的眼底。
宋却舟垂着眼处理食材,慢慢地,忍不住去想沙发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一墙之隔,他的心好像也被隔住了,丢失在迷宫里找不到出口,疼也疼得突兀。
饭桌上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试图模仿以前的相处模式,宋却舟要比林致溪会伪装,他会微微侧耳,很用认真的姿态去听对方口中不重要的事情。而林致溪说得磕磕巴巴,他说起中午画图时忽然涌现的灵感,那一瞬在脑海里迸出的火花,他画下了灯塔、栏杆、篝火和一片无尽的海——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林致溪比划起那个宛如梦境的地方,讲得颠三倒四,但宋却舟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他仔细听完,温和地问:“要去看海吗?”
他们一年里有一部分时间去各地游玩,即使宋却舟要管整个松原,他也依然乐于把工作压缩在一定日期内,腾出的时间就陪爱人走遍五湖四海。
但今天的林致溪听到那句问话,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摇摇头。
他找了个最近没什么空隙的理由,心里头却门清儿,自己原来的死期在不久后。
他不知道今世命运是否会对他网开一面,但他不想把也许是最后的光阴浪费在飞机舱里。
而且林致溪本能地不喜欢那片海域。
这个不喜欢是没有原因的。
就只是对此交付了荒谬的怯懦,好像那片海埋葬了他的什么。
晚饭过后宋却舟去书房处理一些临时文件,往常他有工作时,林致溪也会陪他一起。他会占据书房的那张沙发,捧着他的绘板画稿或是从书架翻出本他感兴趣的书看。
宋却舟这次也问了,问的时候眼角余光打量过对方的表情,如愿看到他的神色有一刹那的僵硬。
重生前林致溪进这间书房拿走了松原的商业机密,帮秦长裴拿下了那个项目。
现在他假装不知地邀请存有记忆的林致溪,怀着揣测的恶意去看他。
果不其然,这人连看向书房里面都不敢,缓慢挪开眼神,丝毫没发觉自己话音里的颤抖,故作镇定地跟他说有点累想去卧室里看会电影。
宋却舟没立刻回答,他挑挑眉,等到林致溪没听见回应把头移回来,才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笑着说没事的要早点睡啊。
林致溪没发现他的异常。
随意挑了部电影,他缩进被窝里,林致溪的手脚冰凉,心也不热,他没开灯,昏暗的卧室里只有投影仪投映出的光,照亮他半张落寞的脸。他捂不热自己,呼出的气含着不应该的冷,很久他想起来如今不过是秋天。
可他站在书房前,像是独自面临了漫长的凛冬,霜雪从他的头顶铺下,遮住他整个人。
他蜷缩起来,仿佛一座没刻墓碑的坟。
林致溪有点害怕,更多是哀伤。
他好像在这间书房前袒露了所有的罪状,宋却舟无意间往来的眼神则是凌迟他的钝刀。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
宋却舟忙完推门进来时,林致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用很不舒服的姿态,似一个茧,手脚离得很近。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沉睡的人。睡着的林致溪眉宇间有很淡的忧愁,他许久没有见过这忧愁了。
伸出的手停在林致溪眉前半寸,宋却舟无悲无喜地望着他,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仿若在为难。
可是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这难道不是个送分的选项吗?
所以他眼眉淡淡地收回手,只把这人拆解开,让他躺平再睡。
宋却舟的动作不重,但还是惊动了睡着的人。
好在林致溪没被惊醒,只是顺势把他的手捂进怀中,蹭了蹭,睡得安然。
这只手很温暖。
仿佛在梦里这个人也贪求这点温暖。
电影放到最后,女主角,又或者不是女主角——谁知道呢——站上窗户,她含着眼泪说“我以前救过你,现在该你救我了”,而后张开双臂,跃出窗台,摔在车顶死去。那个男主角,又或者不是男主角——宋却舟一点也不关心——重启了过往,让女主得以回到过去,去找寻她的女儿。
这部片子前半段宋却舟没有看过,因此拼凑出的故事结局也七零八落,他不认为这部电影很有趣,大团圆式的结局也不能让他的心里生出慰藉的感受。
他就只是冷着脸,在床边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