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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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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溪是真没想到,他都读完了大学,有朝一日还能跟跑步扯上关系。
昔日被体测支配的恐惧再度围绕他,想起大二那年被学校抽测抽到的痛苦回忆,他唇角不自觉地往下撇,望着宋却舟的表情可怜巴巴的:“阿舟,你想晨跑吗?”
宋却舟神情复杂地看他这幅痛苦面具。
他早就知道林致溪是个不爱锻炼的,以前周末拉他去健身房,一个没看住,这人就开始摸鱼,被他发现了,就摆出一副委屈的撒娇样子,面上知错就改,下次一定再犯。
他怀疑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林致溪能直接跟他耍赖说不去。
于是他点点头:“嗯,我想去跑。”
看这人苦哈哈的面色,宋却舟不自觉地开始哄劝起来:“锻炼锻炼嘛。”
一顿,他有些不自在:“昨天晚上我摸你的手,冷得跟什么一样,得注意养养身体了,你还这么年轻。”
说到这里,宋却舟叹了口气:“小溪,健康最重要啊。”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叫这人小溪。
从前在一起时宋却舟就这么叫他,喊得黏糊又亲昵;后来决裂,他咬牙切齿地叫林致溪的全名,把恨意和愤怒都掺和进去,巴不得看林致溪手足无措、痛彻心扉;两天前重生到现在,他和这人逢场作戏,也有意避开这个称呼,因为他觉得讽刺。
没想到最后还是唤了。
不是因为要骗林致溪,也不是因为想算计什么,只是为了哄林致溪和他一起跑跑步。
因为林致溪的手那么冷,冷得他心里头满是慌张。
他的退步,仅仅是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
他问自己,宋却舟啊宋却舟,你究竟在干什么呢?
而林致溪在听到那句“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然红了眼眶,他的心很酸涩,胸口也胀,看不见的贯穿胸膛的那道伤口又开始痛,让他想要蜷缩,想要逃避宋却舟眼里的关切。
那是能灼伤他的火焰。
林致溪想要大哭,这个曾经对他说着健康最重要的爱人,后来连他的生死再也不会在意。
他一个人冰冷地死去,死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打开那道地下室的门,去收他的尸骨。
可现实里他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僵硬地应道:“好,我们明天就去跑。”
宋却舟上班后,林致溪盘腿坐在阳台的那张摇椅上,一张薄毯子盖住腿。
日光晴朗,林致溪喜欢太阳,被笼罩在阳光底下,他的心也会变得柔软。
他还在和甲方交涉,这次只给了他一个大致方向——永别,太模棱两可。
这份是私人稿件,对面是个大一的女孩,在很详细地给他讲oc的故事背景,在构图时却犯了难,想要一副离别时的画面,又不知道怎么去构思,于是把问题交给了他。
初秋的日光热意犹盛,成片成片地盖向他。
林致溪合上眼去想离别,什么也没有想到,但空荡就已然是离别的一种含义了。
半响他敲好字打过去:“或许可以画背影,两个人不回头地走,视线再也不会交汇。”
他想,永诀是再也不会回头。
从此天上人间,遍寻不见。
对方很爽快地通过了他的提议,她对于林致溪的共情能力感到惊喜,因此又和他讲了许多关于oc的事。林致溪很认真地听,不时发表由衷的赞叹和善意的建议,他是个很称职的倾听者,总能及时地给出反应。
等聊尽兴了,林致溪和女孩别过,打起草稿。
他习惯性地铺好大致区域,凌乱的线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第十来个图层时,他开始删减与增添,等完成粗略成型的草稿后,时钟时针指向了“十”。
还不到吃饭的点,林致溪有些累了,把画板抱在怀里,头搁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发呆。
什么也不去想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能安静地晒着太阳,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
在林致溪的身上,乐观与悲观总巧妙地共存着,不突兀,也不交融。
他一直都很喜欢晒太阳,小时候是林望舒带着他晒,说是晒太阳能强身健体,每逢正午,都要让他带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于是他没有彻底长成的根就埋在那里。
但十五岁那年他和他妈一起搬进秦家,根就被拔了,不过虽说秦长裴不待见他,给他住的房间也是采光不错的副卧,他也还是晒太阳,长久地晒着,因为不知道走出这间房间能做些什么。
他像一个孤独的影子,在偌大的别墅里扎不下根,心里总是伤感,因为他不能像童年那样,只要稍稍提高音量,往屋里唤一声,就能得到林望舒的回应。
他在秦家必须学会得体与沉默。
和宋却舟在一起后,他被默许了无限的纵容,他被允许随意支配这间公寓,于是他买了一张可调节的躺椅放在阳台,在这里重新扎根生长。
然而他还是没能如愿地自然枯萎,一生漂泊,爱晒太阳的人最后死在阴冷潮湿的地下仓库。
林致溪拿手背覆住眼睛。
他心里很乱,叹了叹气,再度拿起绘板,又重新建了个图层描线稿。
等到饭点,他保存进度,穿好拖鞋,要走的时候想起了上回放在阳台的四季海棠。
林致溪半蹲下身,看着枝叶还挂着水滴的花,他这两天都忘记浇了,前一次浇的水也不可能留到现在,那么就只能说是宋却舟今天早上帮他浇了一回。
宋却舟是个很贴心的爱人,林致溪自己知道自己总是丢三落四忘这忘那,写了备忘录也无济于事,和宋却舟相爱后对方良好的记性一度帮了他不少忙,没有再让他出现手忙脚乱的情景了。
林致溪今天不怎么想做饭,点的外卖,是排骨汤饭,店是他们线下去吃过的,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外卖送到时他给宋却舟拍了照,发了几条微信,告诉他今天吃的什么,宋却舟一时没回,他也不怎么在意。
两个人即便生活里朝夕相处,工作上难免有些时差,偶尔他画图画得沉浸了,或是宋却舟在开会,回消息都会慢一些。
等吃到一半,手机才震动,林致溪指纹解锁打开,是宋却舟的消息,先是告诉他自己刚刚在处理文件,然后说冰箱里有新鲜的黑米蒸糕,记得下午吃,因为知道他吃汤汤水水很容易饱,又很容易饿。
林致溪问他吃什么,他回助理订了牛排,说是等会就送上来。
两人有的没的扯了一通,半小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宋却舟那边熄了手机屏幕,朝刚进来汇报工作的助理说道:“那几家已经联系上了吗?”
“是的,我们已经朝他们递出了橄榄枝,两家应得很快,两家还在考虑,有两家明确拒绝了,大概是要和青颂延续合作了。”
意料之中。
宋却舟指尖微动,盘算着能够得到的助力。
这六家都和青颂有往来,那关系匪浅的两家挖不动也是正常的,剩下四家,争取到三家后期和秦长裴对上就必然能占得上风。
顾和景试探着问:“现在是要继续交涉还是?”
“不用。”宋却舟沉吟:“现在再加筹码对方就会认为我们非他不可,以那几位的做事风格,他们必定会觉得有利可取,更加不会直接答应,大概会吊着我们。现在态度暧昧也不过是他们知道,自己在青颂那边得的利是不如白家和刘家的,所以他们对松原不会不心动。等到他们按耐不住了抛出条件我们再看,届时一锤定音他们想反悔也不行了。”
“好的我明白了。”
“另外,派人盯着秦家,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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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盯着松原,他们最近不太对劲。”
男人推开办公室门时顺手将看完的文件递给助理,连同那支签字笔。
屋里的装潢走得简奢风,格调高雅与奢华并存,青颂董事长的办公场地自公司建立就没有改过。
秦长裴从秦横城手里接过青颂,也接过这间其实并不如何合他心意的办公室,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动,或者准确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喜爱的事物,因而也想不到哪里要添置或者整改。
秦家这一代家主,秦横城唯一的孩子,实际年龄只比林致溪大上两岁,但他周身沉稳肃然的气质模糊了他的年纪。
很标准端正的中式俊朗长相,秦长裴承袭了他父母的好样貌,眉间是与力挽狂澜的上任秦家主人一脉相传的淡漠。不过坐到他这个位子上的人喜怒总是不形于色的,那些淡漠便显得很自然。
松原那边最近似乎有些小动作,秦长裴留了心眼,嘱咐下去。
没承想助理还有些事要汇报,“秦总,据说林先生三天前回了长锦苑。”
长锦苑是秦家的产业,昔日秦家主宅就在那里,林望舒现在还住着。
秦长裴一顿,“怎么现在才来说?”
“只是有人看到,不太确定,今天管家旁敲侧击问夫人,才肯定是林先生。”
秦长裴又问:“他没有做什么?”
助理谨慎回道:“应该是没有的,看到的人说他只待了一会就走了。”
“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待人走后,秦长裴没有马上开电脑。
他什么也不做,只将目光放得很远,然后想起很久不想的人。
那个记忆里总是话不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