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于轻轻

13、13、有人管感觉也不错

　　对于陆远宁的房子，李淡然的第一印象就是空。
　　靠窗的沙发，门口的鞋柜，头上的吊灯，墙上挂着两幅李淡然看不懂的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客厅里，空荡荡的，整间房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黑白灰色的性冷淡装修，李淡然看着自己贴满哆来A梦贴画的米白色行李箱，他的中二风格与房子格格不入，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远宁已经换好拖鞋，发现李淡然有点发征，他轻声说道：“屋外冷，快进来。”
　　李淡然这才跟着他进屋，换好自己的拖鞋后，他还学着陆远宁的样子把鞋子摆成了一条直线放到了鞋柜里。
　　“随便坐。”
　　陆远宁丢下一句话，就去厨房给两人接了水。
　　李淡然拖着行李箱，他看着乳白色的沙发，有看着自己略显埋汰的外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以至于陆远宁端着水壶出去出来的功夫，李淡然还拖着行礼站在原地。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陆远宁的客厅两面都是墙，他即使站在入户门口也能很大程度的看到窗外的风景。
　　陆远宁坐在沙发上，他给李淡然倒了一杯水，问：“坐下来也能看，过来喝点水，他们在里面让不让你喝水了。”
　　合着陆远宁以为他赏景呢，不过陆远宁这么一说，他倒觉得外面的风景也不错。
　　陆远宁住在高层，李淡然站在窗边能看到晏城的旅游景点，大街小巷，古色古香，独具风味。
　　李淡然点了点头，里面的检察官确实招呼他喝水了，但他那时候人都要急死了，根本没有心情喝。
　　他终于选择坐在了一个单人沙发上，他伸手拿起水杯喝了口……白开水，李淡然端起杯子看了眼，确实是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的白开水。
　　他淡淡一笑，这很复合陆远宁的做事风格。
　　一切从简。
　　陆远宁捕捉到他的笑意，询问李淡然道：“笑什么？”
　　“笑你小气，茶叶都不给加。”
　　李淡然当然是在开玩笑，他好像还挺了解陆远宁的。
　　陆远宁跟着他淡淡一笑，随后他起身进了一间房间，但并没有关门，“你住这间，这间采光好。”
　　李淡然跟在他身后探进去一个头，房间很大，好像还配有单独的洗手间。而且，这个房间一面墙都是朝阳的窗户，采光能不好嘛。
　　“你睡在那一间？”李淡然随口问到。
　　“你对面。”陆远宁说，“有事你可以直接敲门。”
　　李淡然没应声，就是给李淡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敲陆远宁的门，小时候他和狗在院子里玩闹吵到了陆远宁睡觉，陆远宁不吵不闹，就是脸色黑了一天。
　　他跟着陆远宁进到了房间里面，果然和客厅一个装修风格，又空又大，空间和不要钱一样。李淡然没住过这么大房子，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不适应，“这间太大了吧？有没有小一点的啊？”
　　陆远宁没搭理他，而是径直打开衣柜拿出了床被子，“剩下两间更大，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健身房，。”
　　李淡然这才不说话了，有钱人的世界果真不是他等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不理解就不理解吧，李淡然弯腰去帮陆远宁铺床，陆远宁递给他两个被角，两个人一起抖动了起来。
　　整好铺盖，李淡然说：“陆医生也会做家务。”
　　“医生也是人，是人就要生活。”陆远宁无奈的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淡然有点恍惚，他总觉得现在的陆远宁身上少了点烟火气。
　　刚刚他似乎把现在的陆远宁和小时候的陆远宁搞混了。陆远宁原来是一点家务都不会做的，深山里的床李淡然洗、晒、铺，饭李淡然做、盛、端，碗是李淡然刷的，地是李淡然扫的，就连陆远宁喝口热水也是李淡然烧的。
　　李淡然望着陆远宁笨拙地装着枕头罩，他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的笑，原来陆远宁也会长大。
　　其实陆远宁早就长大了，只不过是李淡然缺席无缘见证罢了。
　　陆远宁把枕头摆好，又去摸了摸暖气保证它是热的，回头他看见李淡然在盯着自己傻笑：“你笑什么？”
　　李淡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床上，拍了拍陆远宁给他装的枕头。
　　李淡然不回答，陆远宁也不感到意外，他又问：“冷吗？”
　　“不冷。”
　　李淡然说，何止不冷，自从下过那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后，晏城的天气疯狂回温，再加上暖气，他甚至还觉得有点热了。
　　陆远宁也没有说话，这屋没有住过人，暖气也不常开，李淡然又怕冷怕的要死，他是真怕把李淡然冻坏了。
　　陆远宁拍了拍李淡然的肩膀说：“冲个热水澡再上床。”
　　话落，他就离开了。
　　李淡然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这才是他认识的陆远宁，洁癖，话少，脸黑。
　　但又不失热心。
　　房间里就有淋浴，李淡然去门口行李箱里翻找自己的睡衣，可是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明明记得半夜被周蔚然催着走时，他换下睡衣塞进行李箱了。
　　陆远宁从洗手间出来说：“给你放好热水了，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睡衣，你在那给我放的热水？”李淡然说这话，他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怀疑睡衣插上翅膀飞了，他记得把睡衣放行李箱了的。
　　“公用洗手间，那里可以泡热水澡。”
　　陆远宁转身进到了自己房间，他再回到客厅时手头多了套睡衣：“穿我的吧，别介意。”
　　李淡然哪还敢介意，他接过睡衣，睡衣用的是很贴身的料子，摸起来还蛮舒服的。
　　“怎么会，谢谢啊。”
　　陆远宁看了他一眼，他低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淡然莫名有点紧张，他握紧睡衣进了洗手间，果不其然，即使做了干湿分离，浴缸仍然占用了很大的空间，这就很“陆远宁”。
　　李淡然脱光衣服把自己泡进水里，他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被人审了几个小时，李淡然身心疲惫，此刻的他只要闭上双目，就会感到眼睛酸胀，开开合合几下后，让李淡然轻轻吸口气都会流下生理泪水，但这也让他干涩的眼睛感到舒适。
　　李淡然现在困得要死，可是他又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周蔚然的事。
　　他还是很难相信自己养大的小屁孩能做出诈骗、洗钱这种事，小时候的经历督导他一直教育李欣然、周蔚然二人要好好做人、踏实做事，不要总想着走捷径。可是，周蔚然不仅选择走了捷径，还踏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明明……明明自己不是这么教的啊。
　　周蔚然！
　　李淡然握紧拳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浴室门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他低声询问陆远宁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淡然盯着陆远宁靠在门上印出的人影，脑子更加馄饨起来。陆远宁似乎对他太好了，这十几年来，他是真的一度认为两人自从分离就再无瓜葛了，可偏偏又赶上了周蔚然这件事。
　　不是说嘴唇薄的人都薄情吗？
　　陆远宁怎么是个例外呢？
　　而且，两人现在的境遇有着云泥之别，且不说两人日后的关系应该渐行渐远，应该也不可能这么亲密无间吧？
　　“陆远宁。”
　　李淡然叫门外的人影。
　　陆远宁说：“嗯？”
　　“你站在门外干什么？”李淡然忍不住问，洗澡时门外站着一个人挺奇怪的。
　　“我有点事想问你，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都在浴室门外等着了，还等会儿再说，陆医生你可真矜持啊，也不憋得慌。
　　李淡然闭上眼，他用力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你还是问吧，我想听。”
　　不然李淡然总觉得心里藏着事，两人谁都不会好过。
　　屋外的身影不动了，也不出声回应他的话。
　　李淡然睁开酸胀的眼，确定人还在，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你问吧。”
　　“不了，我不想问了。”
　　李淡然苦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没有参与诈骗，你问不问我都要说，我没长成道德沦丧、危害社会的人，我也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不是想要问你这个。”屋外的人影依旧靠在门上，“淡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谢谢。”李淡然随口接到，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正经，他连忙改口：“陆远宁，我真的改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淡然。”陆远宁又裸叫他的名字了，“周蔚然变成什么样都不是你的错，无论他做了与否，你都不要自责，你已经仁义尽至，做的很好了。”
　　李淡然鼻子一酸，所有的憋屈涌上心头，很久没有人对他说“你做得好”之类的话了。明明八九年前，李欣然、周蔚然是小孩子，可他自己也刚刚成年不久，自己为什么要去扶养他们呢？明明现在，周蔚然已经二十四岁了，自己还要对他负责。明明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反过头来还骗他呢？
　　眼睛微凉，李淡然把自己沉在浴缸里，不去计较凉意来自水雾还是眼泪。
　　对啊，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只用对自己负责，他不用自责。
　　李淡然，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李淡然从浴缸站起来，他去淋浴下草草洗了个头。当他擦好身子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刚才太紧张了没拿内裤，李淡然暗暗暗骂自己蠢。
　　此情此景，叫不叫陆远宁都会十分尴尬。叫，开不了口，不叫，真空容易扯裆，要是出去后陆远宁再主动拉着他聊上两句……虽然不太可能。
　　“陆远宁。”
　　李淡然还是决定让陆远宁给自己送来一条内裤，万一陆远宁真拉着他聊个几分钟呢？都是大男人别扭什么！
　　“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给我拿一条内裤，在我行李箱里内袋里。”
　　外面的人没有接话，干净利落地走了。
　　李淡然一时有点尴尬，还不如真空呢。
　　没一会儿，浴室门外又出现了人影，人影还礼貌地敲了敲门，“淡然？”
　　“嗯嗯。”李淡然给门打开一条小缝，伸出了一只手，“给我吧。”
　　陆远宁没有递给他内裤，反而，浴室门被从外推开，吓得李淡然连忙用浴巾围住下身，“你干嘛？”
　　陆远宁根本没有看他遮住的地方，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都是男人，你紧张什么，你眼睛怎么了，你哭了？”
　　“才没有。”
　　李淡然伸手拉过陆远宁手中的内裤，紧接着他就匆匆关上了门。他扯下浴巾，准备穿内裤的时候叫出了声：“啊，这不是我的内裤！陆远宁！”
　　门外的人影只是平静地答道：“你的行李箱里根本没有内裤，这是新的，你介意？”
　　“我……谢谢啊。”
　　李淡然边穿内裤边无奈地说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李箱都收拾了些什么没用的东西。
　　门外的人影没回话，等李淡然穿好衣服，人影已经不见了。李淡然伸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镜中的自己脸色暗黄，双唇没有一点血色，倒是眼睛真的很红，布满了细小的红血丝。
　　李淡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前几天还有点吸引小姑娘的脸，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李淡然擦着头发出了浴室，陆远宁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出来，陆远宁抬头看了看他：“把头发吹一下，过来喝粥吃点东西，然后再去睡觉。”
　　“你做的。”
　　“我点的外卖，我......不会做饭。”
　　“好，你先吃。”
　　李淡然只得回身去浴室找吹风机吹干头发，然后他匆匆喝了点热粥，这才回屋睡觉。
　　躺在床上后李淡然才反应过来，陆远宁同他一样，也是一夜未睡了，他扯着嗓子叫道：“陆远宁，陆远宁。”
　　听不见陆远宁的回答，他不得不起身去客厅找陆远宁，刚出房门，他就见陆远宁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看样子也是累坏了。
　　“陆远宁，在这睡容易着凉，要不要回屋睡。”
　　李淡然叫了陆远宁叫了好几声，陆远宁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回屋翻了翻柜子，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还好有，李淡然轻轻抬起陆远宁的脖子在他颈间塞了一个枕头，让他能在沙发上躺得舒服些，陆远宁应该是真的累坏了，期间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李淡然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陆远宁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见是李淡然，他伸手摸了摸李淡然眼角的月牙儿伤疤，随后又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淡然，你不要走了。”
　　“我被限制离开晏城，我还走什么走啊？”
　　李淡然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这才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李然：欣然，我没走，这几天警察可能会联系你，关于蔚然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李然：忘了和你说了，我没什么事，不要担心。】
　　发完消息后，就着窗帘缝隙斜射进屋的阳光，他躺下就睡着了。
　　管他呢，他什么都解决不了，他为周蔚然做的事情感到伤心，但他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睡不着？
　　李淡然小时候的睡眠特别差，睡觉时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立马惊醒过来。李成伟曾经说把他半夜栓在院子里，养了他就不用再喂狗了。后来，陆远宁来了，两人雷打不动得晚上十点睡，硬是把李淡然睡眠浅的毛病给矫正好了。
　　陆远宁：“睡觉。”
　　小淡然：“我想把这一页小说看完。”
　　陆远宁：“睡觉。”
　　小淡然：“这一页马上就要看完了。”
　　陆远宁：“睡觉。”
　　陆远宁说这句话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很多。
　　小淡然：“好的。”
　　现在又有人管自己了，感觉也还不错。
　　“淡然，醒醒。”
　　李淡然迷迷糊糊得睁开了眼，陆远宁正在轻轻摸他眼角的疤痕，酥酥痒痒的，李淡然随手把陆远宁的手拍开：“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们晚点再做饭吧？”
　　半醒半睡间，李淡然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且还梦到了自己在渔船上打鱼的生活。
　　夜很黑，浪很大，渔船由于两边吃水不均正在左右激烈地晃荡着，李淡然站在夹板上不得不双手抓紧围栏，谨慎地注视着海面。
　　李淡然大叫着：“收网！收网！”
　　好多鱼，还有罕见的鳗鱼！
　　“淡然，小心。”
　　李淡然抬头，一条鲨鱼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眼看鲨鱼就要咬到他了，李淡然福至心灵，他俯身一跃跳进了大海里，可是海水太深了，纵使他游泳技术再好，也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慢慢的，海水没过他的胸口、脖子、口鼻，李淡然伸出一只手胡乱扑腾着……
　　咳咳……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