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响》辰寻

26、二十六

　　那个落在侧颈上的吻让徐思凡心动了好几天，脑子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她怀疑是自己单身太久，所以对这种程度的亲密都会感到甜蜜。也可能是方明安在紧急关头的克制让徐思凡觉得很有魅力。总之，徐思凡对于她和方明安的状态很满意。

　　临芜进入了冬天，《失之毫厘》也拍摄到了任贺之、郑玉春和林春凤见面的场景。因为剧本中的背景进入到了夏天，为了防止说话有雾气，演员需要在口中含着冰块过戏。任贺之和郑玉春一直在火锅店里，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但徐思凡希望女主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喊男主的名字，因此女主冯初就得受点罪。冯初是电影系的大三学生，这是她的第一部戏，人还是徐思凡辛辛苦苦找的，知道出道的第一部戏的导演是徐思凡意味着什么。因此对于徐思凡的要求，她没有半点怨言，忍住了冰块的寒凉，三遍后徐思凡就喊了过，然后让小文把刚买好的奶茶递给她温手。

　　之后便是任贺之和郑玉春在巷子中边走边聊的一个长镜头，男主柯文宇之前有过演电影的经验，对于长时间的拍摄没有一点问题。但江淮之前毕竟是在各种小剧组跑杂，还都是电视剧，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到电影的制作中，又是男二这样重要的角色，坚持几秒还行，时间一长，他就总忍不住往镜头的方向看。

　　几次下来，徐思凡就喊了暂停，让江淮调整一下状态。虽然徐思凡没有发火，但从她的脸色来看，江淮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没能让她满意。他揉了揉头发，有点垂头丧气。

　　他蹲坐在小巷的拐口处，望着远处贩卖冰糖葫芦的小车，有些犯愁。

　　“怎么，今天不在状态啊？”小文已经和江淮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看见他蔫头耷脑地一个人蹲在一边，便走过来看看他。

　　“没有吧，刚在火锅店思凡姐还是满意的。我就是对这种长镜头适应不了，时间一长，总感觉自己被监视着，就容易出戏。”

　　小文不太懂演员们在镜头前的感受是怎样，但想到自己生活中，一遇到照相，就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也就能对江淮的无奈体会一二。虽然自己尽力在摄像头面前放松了，但拍出来仍然很僵硬，导致小文一点都不想拍照，现在的江淮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估计也有些抗拒了吧。

　　“哎，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你要不要去找思凡姐聊聊呢？”小文双手支着下巴，含混不清地向江淮建议。

　　江淮有些迟疑，“那，思凡姐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

　　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还是有点矜持的，不想被人瞧不起，认为自己并不适合当演员。而且他也听闻之前的男二就是因为演技不行才被思凡姐换掉的，他有些不敢。

　　“哎呀，不会啦，”小文摇了摇手，“思凡姐对于向她问戏的人态度一向很好的，她说导演和演员是要相互成就的，自然也就需要相互探讨、相互帮助，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明明演得不行还自视清高坚决不改的演员了。别说她，我看见也来气。”

　　江淮还是有点惴惴不安，伸出头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和剪辑师说话的徐思凡，犹豫了几秒，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的双腿，向那边走了过去。

　　“思凡姐……”江淮站到徐思凡的身边，出声道。

　　徐思凡闻声转头，看见后面站着的江淮，站起身，什么也没有问，要江淮和她一起到远一点的地方。

　　“思凡姐，不好意思，我拖延剧组进度了。”江淮低声说道，不太好意思直视徐思凡。

　　他们站到了离剧组人员四五米远的地方，江淮做好了被徐思凡训斥的准备，却听见她问自己：“你觉得，走在那条巷子里的任贺之，都在想什么？”

　　江淮抬头，看见徐思凡正在望着取景的那条小巷，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他……他刚刚对林春凤动了心，但那是他好友的女朋友，他既不想伤害和郑玉春的友谊，又想得到林春凤，所以就想着通过劝诫好友来让他们分手。此刻的他又紧张又纠结，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情绪在……应该是这样。”

　　徐思凡赞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嗯，那你此时内心应该是十分复杂的，有焦急、有纠结，还有担心，担心你的心思被面前的郑玉春察觉，你怎么会分心呢？”

　　江淮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他有些着急，他虽然能够理解人物的情绪，但就是进入不进去，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整体的进度，那只能说明他不合格。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你吗？”

　　江淮不明白徐思凡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他当时洋洋自得，觉得是自己这颗明珠终于被发现了，现在才意识到，他还是有很多不足，而这是需要经验来填补的。

　　“我当时让你试的那段戏，之前的大部分人面对男主时，眼神都是嘲讽的。因为他们用了自己的立场去演绎任贺之，对于能够在林春凤面前羞辱到郑玉春这一点，他们很得意，即使知道那是假的，也为此感到开心。只有在你这里，你的眼神和神情流露出了悲伤和对郑玉春的同情。你说的没错，任贺之这个人是很单纯的，他想要林春凤这个人，但他希望是光明正大地得到，即使偶尔耍点小心机，也不会做出伤害男女主的事情，那么在配合林春凤演戏来逼走郑玉春时，他心底必然是无奈和难过的，你的表现完全符合任贺之这个人本身，所以我才选了你。”

　　徐思凡停顿了一下，“我觉得，一个合格的演员和不合格的演员的区分，不仅在于他们在镜头前的表现，还有他们对剧本人物的理解。如果一个人没有正确理解人物的内心，即使他演得再好、感情再充沛，也是与人物本身偏离的。你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能理解，也知道你现在必然很无措，但这不代表你能力不行，只能说明你的情绪还没有到位而已。”

　　为了帮助江淮更进入情绪，她提议道：“你可以想想你喜欢的女孩子，要是她有男朋友，那个男朋友又恰巧是你的熟人该怎么办。不用着急，也到休息的时间了，你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慢慢琢磨。”

　　远处有人在呼喊徐导演，徐思凡拍拍江淮的肩，与他错身而过。

　　好吧，江淮想，怪不得方明安会对徐思凡念念不忘十多年。这个人和林春凤一样，都有这样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江淮接受了徐思凡的建议，在拍摄的时候，将男主代入了自己喜欢女孩的男朋友。那个人与自己喜欢的人有过去，有故事，而自己唯一的资本是年轻，可年轻最无用。

　　“好了，这场戏过了。”

　　一场戏磨了一个下午，徐思凡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对于今天吃什么，方明安早早就做了安排，徐思凡看着手机上方明安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忍不住笑了一下。

　　“思凡姐，你还是去和我表哥一起吃饭？”江淮走过来问。

　　徐思凡点点头，“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别了吧，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江淮笑着开了一句玩笑，“那我和小文去吃烤肉喽!”

　　徐思凡挑了一下眉，方明安也说今晚带她去吃烤肉。

　　刺啦的声音在热气环绕的小店里此起彼伏，徐思凡端起盘子接过方明安烤好的牛肉放在桌上，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徐思凡拿起手机来看，是简黎给她发过来的，先是一段视频，然后是文字。

　　—南城下雪啦！

　　徐思凡将视频点开，画面一开始有些晃，而且很模糊，后来逐渐变得清晰，是简黎和她儿子，两人正坐在喷泉的外围上接雪。

　　视频中的女人温婉知性，和孩子不停地说着什么，偶尔看向镜头，眉梢中都是幸福和爱意。不用想，拍摄者必然是苏老板。

　　方明安的目光从烤盘上移开，注意到徐思凡嘴角的笑意，问她：“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徐思凡将手机递过去，接手了方明安手中的夹子，告诉他：“我老板和她儿子的视频。南城下雪了。”

　　方明安看完视频后将手机交还给徐思凡，很自然地说了一句：“听说初雪的日子很适合告白。”

　　正在翻肉的夹子忽然停住，然后又开始动作，徐思凡问：“所以呢？”

　　方明安看着徐思凡，在这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里，说出了已经酝酿许久的话：“徐思凡，和我在一起吧。”

　　寒冬料峭，冷气侵骨。在南城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远在临芜的徐思凡与方明安，确定了恋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