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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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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只有偌大的殷府门可罗雀。
主子们自是不用说,都欢天喜地去过节了。府里的下人们也难得告假,都得了空去街上猜灯谜。
大小姐殷梁撑着下巴,看着红烛萤火落灯花,无聊地拨弄着盘中的瓜子。
酉时了,她那个刚订了亲的便宜准夫君还没来请她一起去赏灯会。
男人,真是给点颜色就自己开染坊了!
殷梁又狠狠磕了两粒葵花子,一边在心中暗骂道。
昨日她才终于松了口,以万两黄金为交换,勉强允了她和全朗的这桩破婚事,不再闹着跳着要自挂东南枝。
今日可好,姓全的有了底气,就敢把她晾到一边。这人再不来请她,一会儿就赶不上东街喜粤楼里的赤豆元宵了。那可是限量的玉盘珍羞,即便是元宵节,整州今夜售出的份数也有限,卖完了就吃不着了。
殷梁心里自然将全朗骂了一万遍,但真敢瞧不上她殷大小姐未婚夫全朗的,全利州有且只有一个,也就是她自个儿。
毕竟利州汝县人尽皆知,殷家和全家是出了名的好交情,早就说好了要儿女联姻亲上加亲。只不过这全天下的交情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儿,说白了就是为了利益而来。一个首富,一个县令,官商互相勾搭在一起,足以在这块地儿称霸一方。
而说到两家结亲,本来一个大喜事,只是苦了殷梁,嫁了人之后,潇洒的好日子估计就要到头了。
毕竟殷梁作为大小姐,即便不受宠,但是在汝州,她向来也是呼风唤雨的。
世人都说纨绔公子难上正道,这纨绔小姐如何,且看殷梁是个什么模样便可全然了解。
且说她的闺房,平日里就装得十分奢侈,昨日又有喜事,更是红帐高挂,张灯结彩,吉祥喜庆,好不张扬。
只是现下情况中,反倒显得房内小姐的情绪过于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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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晚估摸着全公子应是不会来了。”
半晌,侍女顺采推开门,唯唯诺诺道。
殷梁愣了会儿,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柳眉倒竖,随手把桌上的珊瑚木丢了出去。“砰”的一声,震得房梁上的同心结都晃了晃,就连小茶几上盘内的瓜子点心都散了一地。
“混账玩意儿!全朗他是不是疯了,昨日才刚提亲,满城洁治,今日却连灯会都不一同去,这是想让整个利州看我的笑话吗!”
“小姐息怒!”顺采直接扑通跪地,大气都不敢喘。
“你先起来。”殷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侍女,摔东西也只是因为她喜欢摔着玩,纯属气她爹的败家子行为。又息声问道,“他为何负约?”
“奴婢不敢说。”
“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殷梁提起裙摆,从凳子上跳下来,自顾自地又把刚刚扔到地上的珊瑚木捡了回来,拍拍手,装作不经意地问着。
顺采见了,也开始收拾起一边散落的瓜子,用小的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因为……全公子来府上的马车,不小心冲撞了二小姐。”
“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殷梁看着自己刚捡回来的珊瑚木,眉心突突跳。
脾气上来了,她又想哐哐乱摔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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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梁自认为是一个性情温和、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前提是在她那个庶出妹妹殷希希不和她作对的情况下。
但那终归是理想。现实便是,无论什么,只要是殷梁有的,殷希希哭着闹着也要求一份。
殷梁的嫡母亲娘走得早,没人能时时护着她。有时她心情好不在乎,庶妹要争她便让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心情不好了,就摔东西解气,败掉点这混账老爹的家产。
都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破财消灾呗。
反正殷家作为江南首富,又不缺这几个子儿,她巴不得能把家里的钱全都花个干净,破罐子破摔。
她想着,若是殷家真被败光了,说不定那娘俩就能识相远走。
毕竟除了她那个糊涂爹,整个利州谁不知道殷希希和她那亲娘彭小娘伏低做小十余年,就是为了殷家的财产。
殷梁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转身拿上了挂在床头的白羽貂皮斗篷,怒道:“顺采,拿上我过年存的全部家当,咱上街找场子!大小姐不出门,还真以为殷家是她的了?”
殷希希今天做的这个局,实在触碰了她的底线。
别的东西都能随她去,她竟然敢打她未婚夫的主意。
那哪是简单的一个男人?那是她殷大小姐在利州的全部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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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出家门口的二里地,就看到殷希希神色凄凄地倒在她的侍女菊若身上。眉心微蹙,泪眼盈盈,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而全朗目光忧忧地看着她,满眼心疼,眉头皱得都能捏死一只蚂蚁。
下一刻,殷梁就看到全朗解了自己的斗篷给殷希希披上了。
好一个郎情妾意的场面。
若是不知情的,恐怕以为要和全公子成婚的是殷家二小姐。
殷梁加快步子,一把扯下殷希希身上的斗篷,猛地扔在全朗身上。怒道:“你连衣服都能脱了给她穿上,莫不是两人私下里早已‘坦诚相待’了!”
见正牌未婚妻来了,全朗先是一惊,而后又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抖了抖这件大氅,想要披到殷梁的身上。又想温声安抚她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去你府上接你的吗?”
殷梁气极反笑,勾了勾嘴角,甩开他那想要给她披衣服的恶心的手,不冷不热地说:“我以为全公子贵人多忘事,将我抛在脑后了呢,原来倒是记得的。”
全朗也是头一次见纨绔贪玩的殷梁发这么大的火,好声解释说:“路上耽搁了,眼见着就要到了,这不是突然遇到点意外……”
“是吗?”殷梁挑挑眉,“我瞧着可不像意外,你俩眉来眼去,倒是我打扰了你们共度佳节的好兴致。”
适时,殷希希也哭哭啼啼地叨着:“长姐莫要责怪全哥哥,都是我不好,刚刚路上贪玩不长眼睛,不小心冲撞了,我跟哥哥什么事也没有的。”
全朗听到她这么说,又开始心疼起来:“二妹妹何罪之有,都是轿夫黑灯瞎火没看清……”
“够了!”殷梁被他俩吵得耳朵疼,呵道,“二妹妹眼神不好,但我还没瞎,刚刚你俩那小动作我都看见了。”
殷希希还想哭唧唧解释些什么,被殷梁一记眼刀就直接杀了回去。
“今个儿我出门闹元宵,不想被你们这对狗男女扫兴,更不是来看你们恩爱场面的。”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却笃定异常。
又转过身去盯着全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之所以来寻你,就是特来知会一声——我、要、退、亲!”
话毕。全朗一下就慌了神,玄色衣裳拂过脑门上的汗,一下就被沾湿了。
而殷希希表面像闯了弥天大祸般急得不得了,内心实是在窃喜。
太好啦,长姐又嫁不成了,以后全朗哥哥便是她的了,县令公子夫人,她在心里细品着这称呼。虽然全家家世也是到了这代才刚有起色,眼下官职是小了点,但好在全朗又刚刚中了举,总归是有个好仕途的。
只是这殷梁,以后就嫁不出去喽,毕竟没人会再要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女人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退就退的?”全朗想拉过殷梁的手好好说话,但又被一次次甩开。
“反正昨日对外都只说全家与殷家喜结秦晋之好,倒也没说是哪个小姐。你俩感情深,倒不如换了二妹妹嫁到你家去。”殷梁笑道,倒不像在打趣,反而说得认真。
全朗也不是真傻的,自然知道嫡长女和贱妾所出庶女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连声哄着:“今天真是误会,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更何况她还是你妹妹!”
“唔,当街就这个模样,谁知道你们私下都什么样子了?”殷梁无所谓地拍拍手,似乎是想甩掉全朗刚刚碰到她所沾上的晦气。
“长姐……”殷希希刚想发作,就被殷梁又用一块喜饼堵住了嘴。
“别给我装模做样,我讨厌脏男人,所以乐得成全你。”她冷笑一声,“但你记住,这是我不要的东西,赏给你的。”
殷梁把话往那儿一撂,下一秒就跟没事人一样甩开步子走了。
全朗焦头烂额,一瞬间只恨自己没有分身之术。
那边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走了,这边小美人儿还弱柳扶风泣泪不止。
但看似如此棘手的场面,他全大公子倒是没怎么犹豫,一下就留在了殷希希身边,那边耀武扬威一只母老虎,他才不想自讨没趣,这边娇滴滴一个小柔猫,如此体贴,深得他意。
他心里一边想着,嘴上还说个不停,一边斥责殷梁任性嚣张、不懂得体恤郎君。他定要找殷伯父讨说法,家里容不下这样泼辣的媳妇!
殷希希也拧眉不解,她原以为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殷梁昨日才终于松了口答应婚事,今日怎么说也应该会再忍忍,倒是没想到,竟然直接上街来找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