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楚》雪麻衣

4、桃花镇

　　四岁之前，原芒的世界里只有姑妈。

　　四岁之后，原芒的世界突然热闹起来，好多新奇的、古怪的、令人惊喜的事情一件件发生。

　　他们住在一片碧绿的湖泊旁边，脚下银色的沙子很柔软，原芒总是光脚踩在上面，沿着水岸交线一直往下走去，打开那扇绘着背靠背的两条彩色小蛇的木门，便总能看见姑妈坐在院子里的秋千。

　　她总是穿着一条坠地的蓝色长裙，白色玫瑰交织缠绕在领口，浅色处总是闪闪发光，像极了晚上夜空布满星星的样子。

　　原芒很喜欢姑妈。

　　她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她讲海里人鱼的故事。跟他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却有着尾巴的美丽生物。

　　“她们是海里的精灵。漂亮的、神秘的、守护着大海的精灵。”

　　那是原芒第一次听“精灵”这个词，但他很快就理解了。人鱼是海里的精灵，姑妈是陆地上的精灵。

　　姑妈很厉害！许多奄奄一息的动物飞进院子来，总能活力满满飞出去。

　　姑妈还总说起其他人的故事。尽管原芒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世上仅有的同类。其他的生物，比如鹿母，再如小蟹，他们都和自己不太一样。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是世上最爱你的人，他们会带你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世界上最爱原芒的就是姑妈。所以姑妈就是原芒的爸爸妈妈对吗？”

　　“小孩是从妈妈肚子里出生的，原芒不是姑妈肚子里出来的，所以姑妈不是原芒的妈妈哦。”

　　原芒很疑惑，那自己的妈妈在哪呢？

　　姑妈沉思很久，又继续说道：“原芒的爸爸妈妈也很爱你，只是你们走丢了，以后原芒会和他们见面的。”

　　原芒稍长大一些，姑妈不在家的日子开始慢慢多起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只好爬到屋后那颗巨大的椰子树上，吃椰果的同时，一直望着山脊。待山脊那处出现蓝色的身影，他便一下子跳下树。这里一切都软乎乎的，落下去像落在床上，降落缓慢极了。但是可不能让姑妈看到我爬树，于是总是手脚并用，溜进院子里去。

　　有时候鹿母会来。尽管她早已没有乳汁来喂养我了，但总是会给原芒送来野果。

　　他们使用的语言不通，没办法交流。

　　唯一可以跟原芒讲话的姑妈不在，这片土地便只有他独自为伍。

　　原芒很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原芒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呢？

　　很多人类聚集在一起会怎样生活呢？

　　“芒芒，艮宝，妈妈回来啦！”

　　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原芒揉了揉自己眼睛。模模糊糊里，几枝荷花从门里探头进来。待面包的香气飘过来，原芒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妈妈回来了！

　　似乎爸爸妈妈之前并不住在这个小镇，而尽管自己已经跟他们解释过很多次原芒并不住在这个小镇，那日之后他们还是在桃花小镇留了下来。

　　春去夏来，桃花霸道地占据了三月，如今已是别花的天下了。

　　虽然他们似乎仍然不太相信原芒就是他们的小孩，但显然早就欣然接受喊他们爸爸妈妈了。

　　原芒戳了戳迟艮脸颊，他睡得可真熟，妈妈开门的声音竟然丝毫没能打扰到他。“哥，吃饭啦！”

　　迟艮眼形修长，眼尾略略上扬，宛如新发的桃叶。刚刚睁开眼时似乎有一瞬不悦，不过很快沉静下来。迟艮反客为主，直直捏起原芒脸颊，原芒不敌，只好求饶。

　　“哥哥和眼睛和爸爸的好像，很漂亮，”原芒感慨道：“妈妈的眼睛也很漂亮，可是原芒和你们的眼睛一点儿也不一样。”

　　“芒芒的眼睛跟宝石似的，又圆润又漂亮，妈妈可很羡慕呢！”娅刚刚分盘装好面包，一边打趣一边接过苍递过来的勺子：“苍，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超超超级好喝！”

　　“我们也要尝尝！”

　　苍爸爸一定是精灵，高大帅气，还能用几口锅子不停变出美食来！

　　晨光初照，四人落座并不算宽敞的餐桌前。主食的中心位置，摆放着几片金黄色的面包，外皮微微烤得酥脆；面包旁，热气腾腾的南瓜汤静静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金黄色的汤面上轻轻漂浮着用苹果块拼成爱心的那碗摆在娅正前方。原芒和迟艮面前，一碗漂着坚果，一碗漂着胡萝卜。坚果胡萝卜很明显被精心排列过，睁大眼睛的吐着舌头的两张“鬼脸”张牙地趴在上面。

　　两小家伙乐开了花。迟艮迅速将苍那碗摆到两人这侧，原芒则默契地从餐台取来蜂蜜和水果，也摆成一个鬼脸，嚷嚷着要苍和他们一起吃。

　　娅静静看着他们打闹，眼里充满了柔和和笑意：“苍，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苍愣了一下，而后脸色化开来：“好。”

　　原芒喜欢这里的生活。

　　原来许多人聚在一起庆祝自己的生日是这样开心的事。原来用纸片就可以买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原来每天早中晚大家都会聚到一起一起吃饭…….

　　如果用两个词汇来表达的话一定是“新奇”和“安心”。

　　大量的信息朝原芒涌来，平生第一次听到的词汇下一秒就有可能见到。比如，“蛋糕”；再比如，“学校”。

　　875年秋，苍娅送他们进了镇上的国小。

　　难以置信有那么多和自己同龄的小孩，聚成一堆堆，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今天的手工课内容是竹蜻蜓。这会儿原芒和同班同学正齐聚在操场，相约一起放飞竹蜻蜓。竹子的翠绿与淡淡的木纹交织在一起，双手来回搓动叶柄，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真是太神奇了！”

　　“那可不，蜻蜓能飞，乌龟也可以飞起来呢！”同桌小胖头神秘兮兮说道。

　　“你说谎！乌龟只会游和爬，才不会飞呢。老师讲过的。”

　　“竹制的蜻蜓会飞，谁说木制的乌龟就不能飞了。”小胖佯装成手工老师说话的语调，“诸小友试试？”

　　“原芒——”

　　“原芒，你哥来接你了。”大家正聊得兴起，却见迟艮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

　　“哥，我马上来——”原芒将自己的竹蜻蜓塞回书包，临走又回头：“怎么办，好好奇。”

　　“这样吧。咱们周六在学校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