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遇》空车乘客

27、第 27 章

　　狂热粉丝的插曲告一段落，唐预在下禾多呆了几日。周至野拍戏的间隙，比较稀罕地频繁上下保姆车，要是有有心人盯得紧，兴许能瞅见车上还有个男人在。
　　但探班的时间是有限的，唐预回程的那天清晨，和周至野叫早在酒店里头吃了顿早饭。唐预边吃边打哈欠，吃不下的一个虾仁烧卖让周至野帮忙解决了。
　　周至野有早戏一会就要开工，当下天还没有完全透亮，两人在暧昧的光线下分别，唐预坐上了车，摇下车窗朝周至野挥手。
　　“快回去吧。”
　　周至野上前两步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后放开，“到了发消息给我。”
　　唐预坐了两三个小时的高铁，回去后觉得很累，把包一放人窝在工作室的卧室里睡觉，后来迷迷糊糊醒来时，面前楚靳正摸着他的额头。
　　“你又在发烧啊。”楚靳有点担心，“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一天了，得去医院看看吧。”
　　唐预确实感觉头很沉，嘴上说：“没事，我吃退烧药就好了。”
　　楚靳帮忙拿了药，他吞了两片下去，刚咽了水，才想起来上午走之前答应周至野到地方了要给他回个消息的，自己给忘了。
　　于是马上从枕头边翻手机，赫然看到周至野的留言。
　　「我外婆走了」。
　　唐预猛地一下起身，把楚靳吓一跳忙扶住他问怎么了。
　　唐预解释不上匆匆忙忙套上床边搭着的外套，只说有急事先出去。然后边往外走边给周至野打电话。
　　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响了很久对面才接起。
　　唐预大气都不敢喘，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周至野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说在医院。
　　周至野给了唐预地址，唐预二话不说就往那边赶。他应该是跟剧组临时请的假回了今海，而何晚庭人在国外，没法这么快回来。
　　得知噩耗到现在的这段时间，恐怕是独自一人在挺着，唐预忽然给了自己脑门一下，气自己睡了那么久。
　　唐预喘着大气在医院里找到周至野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唐预小跑过去，缓缓蹲在他面前，像是生怕惊扰了他。
　　周至野对上唐预凝视着自己的目光，说脑梗，抢救了但没救过来。
　　唐预闻言后，几乎是半跪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去抱着周至野，轻抚他的背。周至野靠在他的肩膀上，连呼吸听上去都是那么沉重。他知道周至野的外婆，在他心中有多大的份量。
　　周至野的外婆死在重阳这一天，何晚庭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在几天后的葬礼上几乎哭至昏厥，周至野从始至终都静默地陪在他母亲身边，帮她擦脸让她多少吃下一口饭多喝几口水。周至野的外婆身子骨算是硬朗，这桩噩耗完全不在家人预计之内。
　　唐预也一直未曾离开周至野，当立于一旁看着这母子俩时，眼泪很难忍住不下落。周至野没有在他面前哭，但他知道他的悲痛，只是此刻作为家中独孙独子，他对内对外都需要承担起更多，让他外婆这一程走好。
　　傍晚时分，何晚庭在灵堂外坐着，周至野在里头顾着前来吊唁的客人。唐预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周至野的妈妈，不太放心地出来，也坐到了何晚庭身边。
　　何晚庭刚擦过眼泪，看清来人后努力调整了情绪，想是也不想再对着晚辈传达过多的压抑，便主动说道：“上次见过你俩一起之后，我就知道你们会重归于好的。”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唐预低下了头。
　　何晚庭面色柔和，只说：“你这样陪着他就够了，我也放心一些。”
　　接着又言，“他外婆如果知道小野身边有这么个人和他到老，也会祝福你们的。”
　　唐预鼻子一酸。
　　“之后我可能会在国内呆一段时间吧，忽然发现在外头把生意做得再好，其实也不如在家里好。”何晚庭苦笑着说，“其实人生也没那么有意思，生老病死的，有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逼着你接受。”
　　她在感慨至亲骤逝，唐预望着她灰败的侧脸，抑制不住地联想到自己和周至野，心口隐隐作疼感觉难以呼吸。此时此刻，他感到害怕，怕自己没有办法做到一直陪在周至野身边，到时候却让周至野怎么办呢。他怎么忍心让周至野再承受一次这样剜心的离别之苦。
　　办完葬礼后，周至野还是得回剧组拍戏，整个组的进度是耽误不起的。周至野离开前，把自己的外套留给了唐预。
　　“你再多穿点，怎么手还是这么凉。”周至野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眼睛有着明显的倦意，但他此刻握着唐预的手帮他揉错着，掌心是很暖和的。
　　唐预最近确实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从葬礼回来后居然又起了低烧，忍着不适约了一直以来照看他身体的宋达宋医生临时跑了一趟医院。
　　宋达简单确认了下他的症状后，迅速给他安排了检查，结果出来时唐预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恐怕不是太好。
　　唐预被确诊了感染性心内膜炎，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宋达更提示道：“一定要重视，它很容易加重你的心衰。”
　　唐预手心捏出了汗，一时有些难以消化目前的情况，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母亲说，“宋医生，我先回家一趟，明天再安排住院你看行不行。”
　　宋达本来就跟俞辛南是旧相识，在唐预爸爸还没离世前就关系交好，他心知这个消息对于俞辛南又将是一重打击，唐预也是顾及这一点才要专门再跟俞辛南好生交代，不敢吓到大人。
　　但是唐预的身体状况也不容有失，他十分严肃道，让唐预一定尽快，无论如何明天必须住院。
　　与此同时，周至野回到剧组后一直在拼命补拍过去一周耽误的戏份，姜祯等一干人也上紧了发条十分谨慎，毕竟现在周至野刚逢家人去逝，工作强度又大，身心状态都备受煎熬，就怕再出什么岔子。
　　孰料这天一早还是出了事。
　　姜祯在整理素材时，忽然电脑和手机一前一后跳出弹窗通知，几个微信群忽然跟炸了一样疯狂滚动消息，下一刻赵弦的电话像索命魂一样追了过来。姜祯慌了神，差点误点了拒接。
　　“赵……”
　　“周至野是怎么回事，他在剧组里跟人打炮？！”
　　姜祯惊呆下巴。

　　唐预一路上不停地安抚自己，相信只要及时治疗就会没事的，他得好好措辞，避免让俞辛南过分焦虑，更不能刺激到她。
　　他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大门。
　　“妈，我回来了。”唐预语中带笑，状似轻松，见俞辛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忙踩着拖鞋走近。
　　但没等他接近，俞辛南忽然回头瞪着他，神色异常。
　　唐预心下一惊，以为是宋医生提前跟俞辛南打了招呼，耳边却传来电视新闻里的播报声音，几个关键词迅速捕获了唐预的注意力，他愕然地看向电视屏幕。
　　“超人气实力演员周至野剧组酒店约会曝光！与新人小花女演员佟夕共度良宵？”
　　“狗仔放出独家偷拍视角录像，佟夕独自一人深夜造访，两小时后身穿男士衬衣离去。”
　　“是「剧组夫妻」还是「一见倾心」，更多内情……”
　　唐预脑子嗡地一下，突然的耳鸣将电视机里的声音拉得很远，他茫然地对上俞辛南怒不可遏的一张脸，嘴唇动了动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本来我真的打算不再管了，你要怎么样那就怎么样，都好。”俞辛南咬牙切齿道，“但是从现在这一刻起，你说什么都不准再见这个人！”
　　“妈，他不是……”唐预下意识想解释，他想这一切一定是误会，但是话到嘴边自己都认识到是多么苍白。
　　“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俞辛南上来晃着他的肩，是真想把他晃得清醒一点，“他根本就不是值得你托付的人，你不要再被心里的执念蒙蔽双眼了！”
　　“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人是会变的，他在娱乐圈这么久了，你真的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面对母亲的步步紧逼和大声质问，唐预一句也答不上来，整个人忽然变得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肩背蜷缩着，用着本应是“我再也不敢了”的语气，反复念叨着几个字。
　　俞辛南听清楚了，唐预只是在说“我相信他”。
　　她痛心地将手甩开，唐预跟着就如失了支撑力道似的往后狠狠跌了两步。然而很快俞辛南就发觉了问题。
　　唐预忽然浑身发起抖来，一手捂住了胸口，像是被极度的绞痛和巨石压住胸膛一般所折磨，他呼吸变得相当急促，喉头里发出可怖嘶气的声音，就在俞辛南尖叫着跑向他时，人率先“砰”地一声倒在了冰凉的地面。

　　刘贝北焦头烂额，从来没出过的周至野“桃色新闻”迅猛席卷了全网。删帖降权是妄想能控住舆论的，在真相出来前她只能想尽办法转移角度，避免被盖章私德有疑塌房为实。
　　而姜祯把手机拿给周至野看时，周至野紧皱眉头，且完整地翻看了目前曝光的所有图像资料，最后笃定一言让姜祯大跌眼镜。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周至野冷冷说道，姜祯跟赵弦还通着语音，这话也是说给赵弦听的。
　　赵弦得先跟周至野确认好口径，一听这说法也绷不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个人在你房间呆了两小时，你说你不知道，说出去谁信？”
　　虽然难听，但周至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略微回忆了一下，继续道：“昨天我回房后很快就睡着了。”
　　他想起那种并不陌生的困倦感，转头跟姜祯确认，“杯子给我。”
　　“什么杯子？”姜祯懵了。
　　“保温杯。”
　　姜祯不懂周至野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会子口渴要喝水了不成，便把保温杯从包里掏出来，可发觉一天鸡飞蛋打的连水都忘了接，忙说：“还没装水，野哥你等我一下。”
　　“不用。”周至野拦住她，接过空空如也的保温杯，拧开盖子看了一眼，姜祯观察他是在看什么没观察出来。
　　周至野暂且按下不表，赵弦在那头有些焦急，仍在劝说周至野照实坦白，这样才好对外回应。
　　共同在线的刘贝北忽然出声，“佟夕那边有动静了，他们公司跟媒体说艺人私事不予回应。”
　　赵弦骂了句脏话，谁都知道这种打太极的回应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暗示坐实旗下艺人跟周至野关系不一般吗？
　　但哪怕是真有稳定女友被曝出来，对周至野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佟夕这个人虽然出道没多久实力也不差，风言风语却不少，赵弦自己都见过她疑似给某个富二代当小三的传闻。周至野演艺形象正直干净，这出新戏周至野的部分虽已至拍摄末尾，但拢共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狗仔蹲在房间外实实在在地拍到了这个女艺人独自夜进夜出周至野的房间，怎么可能不引起哗然，且已经有一些负面声音冒头，幸灾乐祸周至野所谓的“完美之身”破裂，一切不过是伪装罢了，业内竞争对手这时更是乐意集结多方水军和营销号火上浇油。
　　“姜祯，你房卡在哪。”周至野沉默了几秒，倏然问道，“不是你房间的，我指的是我房间的。”
　　作为第一助理姜祯都会持有自家艺人的房卡，这样有要事通知或提前对接等都会比较方便，姜祯仍是纳闷，只觉周至野今天的所言所为都难以理解。
　　她跟着从包包里掏出房卡，说：“在这里呢，怎么了野哥？”
　　“你确定房卡一直在你包里吗？”
　　姜祯真被问住了，继而慢慢睁大了眼睛。
　　周至野不声不响地把姜祯的手机拿起，一点挂断了语音通话键，这才继续问她，“说吧。”
　　姜祯惊疑不定，她有些惶恐地望着周至野，“房卡确实弄丢过。”
　　“什么时候？”周至野情绪很稳定，似是有所料及。
　　“就上午接到赵姐的电话后，我想马上过来房间找你，但是包里没找到房卡，所以马上去前台重新补了一张过来的。”
　　姜祯半捂着嘴，“当时我没多想，不会吧……？”
　　周至野面色如故，“不是这样，她怎么进得来。”
　　赵弦的语音又打了过来，周至野这次只说了两个字。
　　“报警。”

　　刘贝北接到赵弦的通知时吓了一跳，连着确认了两遍，“真要这么做吗？”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赵弦沉声道，“保温杯里确实有残留的安眠药成分，周至野因为误服安眠药水睡着，然后对方用盗来的房卡刷进房间，硬生生在里头呆足了会让人误会的时间才出来。”
　　“要这么说，连那件男士衬衫都是她自备的？”刘贝北难以置信，“有必要这么拼吗？”
　　“为了红，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赵弦冷笑，“但她自己我谅她没那么大胆子，背后无非有人指使，一是为了让佟夕一炮成名，黑红也是红，二来是为了让周至野名声受损，他们同一家公司里还有薛照恒，为了拿下《刑警》背地里使了不少功夫，结果这戏最后还是落到了咱们手里，对他们来说是一箭双雕的事。”
　　沉默了足足一日后，周至野所在公司发出强硬声明，非但不认周至野与佟夕私情一事，更是表达已将该事诉诸法律手段，目前静待警方调查结果中。
　　明线公司表态，暗线刘贝北联动宣传舆情部门抛埋节奏，不出几小时，有关佟夕伙同助理给周至野下药再盗房卡提前联系狗仔侧拍自导自演一连串的戏码，被传述成多个骇人听闻的版本大量传送在各大网络平台，引发渲染大波。
　　对方公司开始还打算抓几个典型控诉造谣滋事给予震慑，没成想不利说法蔓延传播速度太快太广，到后面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更难以溯源，无论是当事人微博还是公司账号下，都涌来大量唾骂和怒喷，让他们不得不开启一键防护或关闭评论。
　　姜祯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本对小琪是出于好心照顾，谁知不设防引来的是对方早有预谋的陷阱设计，她想自己或许得准备辞呈了，跟赵弦话到嘴边，却被赵弦提前预判，她跟姜祯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像周至野这样的人身边，必须得做到这一点，下不为例。”
　　“赵姐，你不开我吗？”姜祯抽泣着问。
　　“周至野让我继续带着你，你就别哭了，知不知道还有多少活要干。”赵弦无奈道。
　　姜祯赶紧抹抹眼泪，返回片场看她老板还在跟导演沟通，这么一出闹剧发生，居然还能继续照常工作，连周遭的有色目光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有够大心脏的。
　　周至野快速完事后，见姜祯过来，问她要来自己的手机查看，只见聊天界面依然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他发给唐预的信息和语音未接通提示。
　　这大半天的时间里周至野连带忙了不少事，为了尽快诉清他承认是先想简单跟唐预解释下让他安心，回头落定后再见缝插针抽时间跟他好好说明。
　　周至野盯着手机稍有出神，他很确定唐预会不疑有他，但直到现在还没收到任何回应，难不成真生气了。
　　不等他继续捋清，事情又有了进展。姜祯忽然开心地告知周至野，说关琪把录音交出来了。
　　关琪就是佟夕的助理小琪，原来她确为所迫，当初为留后路，偷偷将佟夕和她经纪人跟自己的对话录了音，这下看到周至野那边是认真要追根究底，自己作为帮凶处境十分危险，公司大有将她放逐切割之意，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到周至野团队那边，提出只要不追究她的责任，自己愿意配合给出佟夕公司那边的设局证据。
　　周至野团队也真说话算话，周至野确实没有为难她，不如说他一开始选择报警只是为了取得对自己的有力证据，快速翻转舆论和起到逼对方跳脚的作用。比起一些对自己无关紧要的赔偿，让对面“社死”，才能真正让其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这也是对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录音一公开，话题彻底爆炸。佟夕火速被制片方换角，经此一事，周至野的人气和影响力不降反升，整个团队甚至还被公司额外加奖说处理得当，但那都是后话了。
　　就说下禾片场这头，周至野已无甚心思再分在这些口水仗上。当下戏后再次拨打唐预的电话，那方从无人接听变成关机提示时，周至野顿时脱掉身上的戏服向外走去。
　　“野哥，野哥！”姜祯忙跑步跟上，怕引起旁人关注，还不敢太大声，“你这是要去哪，发生什么事了又？”
　　“我联系不到他，”周至野难得解释了一句，“我找到他就回来。”
　　姜祯分辨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唐预，心中也明白过来这一天的事确实不太可能没有影响，但这会时间很晚了恐怕也没有车和航班能赶回今海。
　　不过当周至野用蓝牙开了车门时，姜祯忽然惊觉周至野竟然要自己开车回今海。
　　“野哥你真别！”姜祯一手扒在方向盘上，“这距离你要开上一整夜啊，太不安全了！”
　　“下去。”周至野隐忍着不耐。
　　“不行！”姜祯无所畏惧了，觉得此番怎么都不能让周至野这么干，自己身体干架在驾驶位上，双脚抵在车门外。
　　姜祯毕竟是个女生，周至野不会使用粗暴的手段对她，正在这时，姜祯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看了一眼发现还是赵弦的电话不能不接，怕又有什么指示，可怜地腾出一只手接听，别扭的身姿是一动不敢动。
　　本见如此相持，周至野已生了下车自己另外叫车的想法，正欲从副驾驶那头出去，却敏锐捕捉到了听筒里流泻出来的字眼。
　　周至野回头盯着姜祯，姜祯被他的视线一扫，嘴上立时“嗯啊呀啊”起来，但眼里的惊诧与慌乱已暴露了这通电话的“不纯”，瞬息之间就被周至野用手紧捂住嘴夺过手机摁下免提键，姜祯挣了一下等能叫出声时，周至野已早一步点了麦克静音。
　　“所以你一定要稳住至野，不要让他知道唐预进了医院的事，等我这边确认清楚后，如果需要跟剧组商量，也等我结果……”
　　姜祯瞠目结舌无从辩解，眼看着周至野僵住了。
　　周至野把电话贴近自己耳边，手中似是不稳。
　　“你说唐预怎么了？”周至野忽然出声，“你说清楚他怎么了！”
　　姜祯吓得闭上了眼，感到这下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