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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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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丝毫不觉盛长宁心中所想,这厢林皇后正在和她说话,当提起让李濯陵与盛长宁作伴时,原本安静端坐在一边的皇帝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他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道:“不只濯陵,还有濯阳。”
此言一出,直面着林皇后的盛长宁看到她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皇帝似乎没注意到林皇后的难堪,自顾自继续道:“说来濯陵还比长宁大一岁呢,濯阳倒是与长宁同龄,届时相处起来也更融洽。”
林皇后:“……”
林皇后勉强笑笑,回:“濯阳被贵妃娇惯着长大,顽皮了些,长宁体弱,臣妾只怕他照顾不好……”
话未完,皇帝猛地放下手中杯盏,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寒声道:“年龄小又如何,你见过哪个十几岁的男孩不跳脱?难道你以为人人都与你的濯陵一样吗?皇后,你既是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可不要心有偏颇。”
林皇后惨白着脸道:“……臣妾不敢。”
林皇后回话时,低垂着头,目光甚至不敢和皇帝相交。她明明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前,千金之躯,在身为帝王的丈夫面前却表现得仿佛一株风雨飘零中的浮萍。
见状,站在盛长宁身边的李濯陵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摆在身侧的手却悄悄用力攥紧成了拳头。
而盛长宁置身于这场较量中,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林皇后,便看到了对方已经有些泛红的眼角。
不知为何,盛长宁心下有些难受。她心下不适,连带着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盛长宁入京明面上的理由是承皇恩浩荡,但朝堂之内哪有无心无眼之人,他们自然能窥探到隐藏在华丽表象之下的真相。
受恩为假,为质是真。
盛长宁回京的这一月旅途,过得并不顺心。
朔合荒凉,京都繁茂。前来接送盛长宁入京的官员见多了天子脚下土地的华贸,又如何能食得下边境的糠咽与风沙?
盛长宁想,若不是人力有限,他们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京都。
整整一月的风餐露宿,因盛长宁是盛家女,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盛长宁有将才躯,甚至不愿为她在驿站多做停留,只带着她日复一日行色匆匆地赶路。
而一入京城,盛长宁直至此刻甚至还未见过盛将军在京都内的府邸,便被人拉着洗漱休整,庄严的进宫面圣。
至此,这批官员们总算是“不负圣恩”,却不知道他们亲自送回来的盛长宁,早已是强弩之末。
皇帝与林皇后交锋时气势摄人,压迫着盛长宁疲劳过度的身体与心神,让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得开始发黑。
最先注意到盛长宁不对劲的人,是李濯陵。
他看到原本脸上带笑的人皱起了眉头,一双杏眼微微眯起。盛长宁的唇色本就不深,此刻更是惨白,她单薄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到底。
李濯陵在心理暗暗地想:若是盛长宁当场晕了过去,母后会怎样?
母后是否能从眼下被压制的牢笼中挣脱出来,得到片刻的喘息?
若盛长宁当真病了,那么此次护送她入京的一众官员必遭重责。
这批官员里有林家的人吗?
没有。
有薛家的人吗?
……有。
李濯陵心上爬上了隐秘的兴奋。
要是盛长宁能病得重一些,那就更好了……
但是盛长宁要是死了,又要如何?
盛家军会反吗?
短短一瞬之间,无数念头飘过李濯陵的脑海,还没等他权衡好利弊做出反应,便看到盛长宁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攥住了林皇后凤袍的衣角。
林皇后从难堪与伤心中回过神,一抬眸,就看到了盛长宁布满冷汗,惨白的一张脸。
林皇后惊呼道:“长宁?!”
话音刚落,眼前那小小的身躯,便径直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盛长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是素来柔和的林皇后难得高声焦急的吩咐,她一边厉呼着“传太医”一边将盛长宁犹带颤抖的身躯拢在了自己怀里。
盛长宁最后只记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馨香温软的怀抱,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如李濯陵预料得不错,盛长宁大病了一场。
盛将军那边不知怎么收到的消息,关怀询问的奏章一封有一封八百里加急地递送入京。通篇千余字,光是关怀女儿的就有八百。
最近一篇奏章上甚至直书——臣顿首再拜,上言于陛下:
臣有弱女,自幼钟爱,视若掌珠,不幸远赴京畿,忽染沉疴,闻之痛心疾首,寝食难安。日思夜想,不知爱女病体如何,康复有无期日。忧急之间,心神恍惚,剑不能拔,马不能跨,孱弱之状,可见一斑。臣深知国事为重,然私情所牵,实难自禁。
伏望陛下天恩浩荡,垂怜臣之孤苦,或赐臣女归宁朔合,以慰臣心;或恩准臣暂离职守,入宫探视,以解臣忧。臣必感戴圣恩,肝脑涂地,以报皇上隆眷。
臣某惶恐上奏,伏乞圣裁。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一封奏章读完,议政殿内,皇帝当场摔了砚台。
剑不能拔,马不能跨?
盛远毅一手创建盛家军,当了几十年的将军,竟也能说出这等没皮没脸的话来!
准许他来京探视?
届时入京的只有盛远毅,还是他身后的几万人马?
倘若盛长宁没病这一场,何至于闹出这些事情?
皇帝怒急,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扬声吩咐道:“让薛京墨、沐坚、黄觉……滚过来见朕。”
侍从忙声应下,恭敬道:“是。”
……
丝毫不知有人因为自己倒了大霉,当盛长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已是三天后的事情。当她再一次睁眼,首先看到了便是朱纱帷幔,鼻尖是浓郁的草药香。
盛长宁刚有反应,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欣喜的声音:“小姐,您醒来?”
盛长宁被人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起来,同时看到了一张清秀的面容。
眼前人似乎刚至及笄之年,面容桃李,身形高挑。她一身青衣,面上带笑三分,亲和又体贴。
盛长宁打量了一下四周,问:“这里是何处?”
来人回答:“小姐,这是碧杳殿。”
盛长宁又问:“你是……”
眼前人笑意更浓,盈盈一拜,含笑道:“奴婢桃娘,见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