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心许》境亦

5、温馨家宴

　　周宁淑盯着宛谦递过来的手机图像看了半晌，总觉得照片中的男生长得有几分熟悉感，特别是眼睛的形状，长得像杏仁眼又像桃花眼，过往记忆中仅有一人有着这样一双眼睛，虽模糊看不太细致，但组合一起的五官跟那个女人如此相像。
　　可从未听过那个女人有生过孩子……
　　“这就是许欧的儿子？这父子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呀。”周宁淑回忆起新闻视频中的许欧，蓄着90年代最流行的偏分中长发，发尾微卷齐耳，虽然五官被头发遮挡些许，但他一抬头癫狂望向镜头的眼睛却是单眼皮带点下三白，充斥着红血丝。无论是身形骨架、脸部轮廓，还是五官单拎出来看，都无法把那个精神失常的中年男子与眼前图像中清俊铮然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甚至少年眼里的冷漠疏离倒给人几分矜贵，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端详几分后，看向自家儿子那执拗神情，周宁淑无奈道：“好吧，我同你爸爸商量下。”
　　宛谦嘴角浅淡地勾出微小弧度，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123:崔小军，许哥归我了。
　　追风少年：？
　　追风少年：你学习成绩这么好也要请家教？
　　追风少年：这你爸妈能同意？毕竟出了辣么大的事。
　　123:他们一直想给我请个家教老师辅导，不过我没答应。
　　123:这下主动提出来，他们应该会同意吧。不行的话，我就再磨几天。
　　追风少年：不过我许哥教得真挺好的！你虽然成绩常年进年级前20，许哥说不定能给你稳进前十呢。（得意）
　　追风少年：上周的期中模拟考，我排在第15名，比你高俩名次。（比耶比耶）
　　123:....明天早上不带小笼包了，你带自家的油条包子给林岚吧。
　　追风少年：哥！不要啊！你是我的神啊哥！（大哭）（大哭）
　　追风少年：没有你家厨师做的小笼包，我又跟女神说不了几句话辣！！！。（委屈戳手指）
　　宛谦没再回复。在躺上藤椅打字聊天的时候，就看到父母俩并肩去往前厅，姥姥一大早就跟隔壁阿婆出去买菜了，姥爷在房间研磨药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前厅只有姐一人在捯饬着昨天姥爷教的花果茶配料，想起昨天被逼着当小白鼠喝了好多花茶，要么酸到舌头发苦，要么就是甜到喉咙发痒，也不知道大小姐今天花果茶的比例调配成功了没。
　　纠结犹豫了几番念头后，宛谦还是起身踱步至前厅。
　　“让那个精神病的儿子来当家教？”刚到门口就听到父亲宛征浑厚的声音中夹杂怒气。
　　“你先看看这个照片。”说罢周宁淑拿出手机，将刚刚让宛谦传送给她的图像放大后递在宛征眼前。
　　“这...这跟云家千金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宛征对那样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还算记忆深刻，在大学时期追求周宁淑那会，与之并肩而行的冰山美人，眉目间总是冷清疏离，印象中只对当时大一届的云逸琮展露笑颜，其余靠近的男生都拒人于千里外。思绪纷飞间，宛征看向身旁的周宁淑，几十年岁月沉淀，丝毫不掩其清秀婉约的美丽。
　　“前段时间去探望她，依旧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你说她消失了5年多，是不是在外偷偷生下来的，要不要带着这孩子去见一下她。”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先打听下这孩子的母亲。”说罢话锋一转“不过，对外不说是家教老师，就说是我们收养的吧！”
　　“母亲失踪父亲犯法，换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都是沉重打击，如今更是成了孤儿，那就依你，我们收养他。”周宁淑又看了照片一眼，直觉告诉她，这孩子不像是会冲动伤人的性子。
　　“如果收养他，也能扭转一下公司目前的舆论局面。”听完宛征一副商人口吻的话语，周宁淑不免白了一眼。
　　“收养谁？我要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了吗？”宛韵端着两杯花茶走来。
　　“韵韵，过来看你新哥哥的照片。”周宁淑递过手机。
　　宛韵放下杯子，被眼前图像里的人所惊艳。“这么帅，爸妈你们收养的前提条件也看脸啊。”
　　“这是你爸爸公司里被裁员工的儿子，父亲犯了事，母亲小时候就丢下他离家出走了。”
　　“这么可怜啊...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学校男生都没他帅，你们收养说不定人家还不答应呢”宛韵撇了撇嘴。“先尝尝我泡的茶，昨天研究了好久呢。”
　　宛谦侧身立于门口听了好久，走进厅内，同时宛家夫妇品尝一口茶水后，连连称赞宛韵的手艺。
　　“爸爸妈妈我昨儿个喝了一天姐姐泡的失败品，嘴巴都喝没味了。”宛谦趁机连忙吐苦水，不料额头被宛韵冷不丁弹了一下。
　　“好小子，就你话多！”宛韵佯装生气的样子，却转头又拿了新的一杯果茶。
　　“喏！小谦子，赏给你了。”
　　宛谦接过，配合着说道：“好嘞。韵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即厅内一片温馨笑声，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小谦！帮姥姥拎下东西！”四合院门口传来一阵呼喊，宛谦立即跑出去。
　　“姥姥，我来！这些都给我。您先进去喝点姐泡的茶水。”宛谦边说边接过装着满满当当新鲜食材的塑料袋。
　　“好孩子长大了。”70几岁的妇人步履矫健地走在前方，而宛谦亦步亦趋跟着走进屋内。
　　这几步路宛谦一直思考着爸妈要收养许郁野的事。
　　本以为可以通过家教老师的身份让许郁野有钱能独自换个学校继续读完高三，没想到爸妈竟会决定收养他，而自己又将会多一个哥哥，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性格是怎样的，好不好相处，会不会跟他爸一样...应该不会的，连崔小军这么一个纨绔子弟都夸了他，人品性格可能不会太差...可到时候真来了我们家要怎么相处呢。
　　13岁的宛谦其实比一般同龄人心思缜密，或是家庭教养的关系，也或者从小就被当作华万基金的继承人来培养，总归是比大部分中学生更早熟些，而宛谦又是幸运的，出生于和谐美满不愁衣食的家庭，爸妈恩爱如常，姐弟间偶尔吵闹但更多的还是相互关怀，同时宛谦也没有平常公子哥的少爷傲气，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谦谦公子，温和如玉。
　　到了饭点，保姆陆续上菜摆满一整个圆桌。主位上坐着的周民安是整个周氏家族的当家人，也是周宁淑的父亲，身为一家之主不说话的时候周身自然笼罩着一股肃穆之感。
　　席间食不言，各自安静用餐，连碗筷间的碰撞声都是少数。
　　“爸，妈，我们想接回来一个孩子。”等到两位长辈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拭嘴角，周宁淑方才开口。
　　“什么？难不成你宛征在外面留了一个种吗！”当初故去旧友的儿子跟周宁淑订了娃娃亲，可没想到自家女儿非要嫁给一个没父没母靠姑姑拉扯长大的穷小子，至今周民安都觉得愧对旧友，听到要接回来另一个孩子的提议，以为这么多年宛征的好丈夫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也不知道囡囡嫁过去有没有受委屈，当场就勃然大怒。
　　“老爷子，您可冤枉我了...除了去公司，我的行程都在宁淑视线范围内。”宛征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除了在公司里，便是回家陪妻子儿女，可谓是全心全意投入于家庭与事业中，因为从小没有享受过家庭美满，便格外珍惜。
　　“那这孩子是怎么个情况。”周民安松了口气后，询问着，虽有些讶异自家已有孙儿孙女，为何还要接回来一个外姓人，但还是按捺住疑问，第一时间先问清楚那孩子的情况。
　　周宁淑将许郁野的图像递给周民安看，大致讲了下收养的男生母亲下落不明，父亲被公司裁员，如今患重病没多少时日继续供养孩子上学，其中刻意隐瞒了许欧故意伤人的事件，担心两位老人心理承受不了，就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孩子今年高三和韵韵一个学校的，马上就要高考了，现在因为家里父亲的事就打算退学，听小谦同学说他学习成绩平时在年级里都名列前茅，周边邻居主动花钱让他给自家孩子当家教老师呢。正好还可以辅导韵韵和小谦的功课。”周宁淑也是真心想收养许郁野，尽管还没有见上一面，宛家夫妇就已经单方面为未来组成家庭做铺垫谋划。
　　“等那孩子同意了，什么时候带回来吃顿饭，我和你妈见了后再做打算吧。”说罢周民安继续回房间研磨药粉。
　　“囡囡啊，你老实跟妈说，这孩子的母亲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宁淑诧异看向母亲，“妈知你不是那么爱多管闲事的大善人，刚你说这孩子生母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往左上方快速掠过一下，你这习惯妈还不清楚吗，只要你瞒着事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还是逃不过咱妈你的法眼。”周宁淑亲昵靠在母亲的肩头，“他跟云家大小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翻版的男生，以前读书那会云俪讨厌应付追求者，索性就剪了短发穿衣打扮偏中性化，却没想学校里许多女孩子都来找她搭话了。看到这孩子照片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17岁的云俪呢！”周宁淑回忆起当年那个恣意绝艳的女子感叹万千，时过境迁，上一次看望她时，失去了神采奕奕的活力与生机，整个人像是一汪死水，沉浮度日。
　　“云家那丫头，我有印象。也是一个倔脾气，一出走就五年不联系家里。云老爷子出门在外都说当没这个女儿。”
　　唠完几番家常后，临近傍晚。宛家夫妇一行人告别二老打道回府。
　　而此时，许郁野正在打工的琴室里，跟前来练琴的小孩一一告别。
　　“许老师再见。”
　　“再见。上课讲的都记住了吗？指尖不需要很用力，只需轻轻地依音符时值把琴键按住，而不需要用力摁下琴键，回去多练习一下指尖的弹力。”
　　“记住啦，漂亮哥哥拜拜～”
　　“嗯。”许郁野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稍微有几许暖意。
　　日暮时分，琴室的玻璃窗上映照着夕阳光晕，几束余晖浅浅拂上许郁野的额间，少年眯了眯眼有点不适应阳光的炽热，转头走向琴室暗角，准备拿打扫卫生的工具。
　　而就在转身霎那间，玻璃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驶过一辆黑色大奔，后座位的宛谦摇下车窗，视线正好瞥过一家琴室玻璃窗中的背影，身着一袭黑衣黑裤的少年，周身气质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晕染于黄昏薄暮中。
　　车速行驶很快，宛谦也不过随意一扫，很快少年的背影被前方街景略过不断往后延伸，如走马观花。
　　这一刻，原本毫无交集的命运个体被暗涌推着迈向未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