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你的向导》山令周周

6、Chapter 6

　　宋昱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家队长，有些迟疑道：“头儿，你刚刚是……打偏了？”

　　纪昀一张冷脸闻言又往下一垮，凌厉的眼刀就向队友射了过去。

　　宋昱往后缩了半步，立刻转移话题道：“我草那个向导到底是什么变态，都受伤了竟然还能同时对我们这么多人进行精神控制。”

　　许玥摇了摇头：“是我们大意了，他在村子里的时候应该就一直在悄悄回复精神力，我们却因为琢磨叛联的事情没顾得上太关注他”。

　　谢格道：“精神控制是只有A级以及以上的向导才有的能力，但想要做到精神控制，哪怕是短短一瞬，都需要入侵控制对象的精神域才能发挥效果。”

　　“入侵精神域？精神域可是我们哨兵向导最为敏锐的地方，但我们五个人甚至连老大竟然都完全没有一点察觉，这怎么可能？。”

　　“大概是刚才我们躲避导弹的时候他悄悄入侵了吧，那时我们都高度紧张地关注导弹，确实对他放松了警惕。而且他很谨慎，只侵入了非常外层的区域，且入侵速度缓慢不易发现，所以我们才能在瞬间就挣脱。”

　　“能让咱们头儿都中招……他十有八九真的是S级向导了，就这么让他跑了也实在太可惜了。”谢格感慨道。

　　“头儿，看他飞离的方向是往咱云京市市区去了。”光头问道，“咱们回市里去找吗？”

　　纪昀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望着那个向导离开的方向，又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天空。

　　片刻，他道：“找不到的。”

　　他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往市内，就必然有把握不会被抓住。

　　不远处，数辆闪着红光的黑色装甲车呼啸而来，塔里的支援终于姗姗来迟。

　　“每次咱们都打完了支援才来，这帮家伙也真够没用的。”光头哨兵忍不住吐槽。

　　“让他们去扫战场。”纪昀淡淡地转过身，走向来时的方向，“A01收队。”

　　-

　　云京城郊，一栋废弃别墅内。

　　舒瑞扶着墙，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进屋里，一把扯下面罩，有些狼狈地重喘着气。

　　虽然在刚才在村子里待着的时候他悄悄恢复了一些精神力，但仅凭那点时间产生的能力就想要控制住一整队全是A级甚至S级的哨兵向导，显然太过夸张。

　　最终他以损耗精神图景转换成精神力为代价，才得以顺利地逃脱出来。

　　精神图景是哨兵和向导精神领域中的一部分，是他们精神世界的具体体现，与精神状态的好坏息息相关。若精神图景损坏严重，他们就会面临着发疯甚至死亡的风险。

　　舒瑞一进屋内便脱力地将自己扔在一个破败的沙发上，经久无人的别墅满是尘埃，但他无暇顾及，闭上眼立刻开始修复精神图景。

　　他的意识乘着精神触手穿过数道屏障一路向精神领域深处蔓延，蔓延，最后落进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原。

　　极致纯粹的冰蓝构成整片图景的底色，天空与地面的分界线在远方消融殆尽。

　　无数冰峰高耸入云，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古老的冰川湖面漂浮着巨大的冰块，高悬在山崖的冰瀑布大气磅礴，无比壮阔。

　　仿佛来到世界尽头，如梦似幻，美得惊心动魄。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图景大小与他们的精神等级完全成正比，舒瑞这无边无际的冰原便足见他精神能力的强大。

　　舒瑞站在冰峰之巅，俯视着这片一望无际的世界。

　　在冰川中，有一处上百米的断面，那便是他精神图景内破损的地方。
　　舒瑞来到那块断面跟前，抬手抚了上去，独属于向导的温厚精神力在图景中充盈，层层叠叠的冰层自断口处崛地而起，缓缓向外延伸修复。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忽然，一道年轻的女声在屋角的黑暗处响起，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从发声处走出，停在距离舒瑞几步远的地方。

　　那人撩开帽檐，是一个面容姣好、看上去利落干练的长发女人。

　　舒瑞从精神图景中出来，扫了一眼女人淡淡道：“行动失败了，你们的人一个也没死成，你应该感到失望还是愉悦？。”

　　“既然是我委托你去杀人，我当然感到很失望。”女人笑了一下，“不过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人能把身为S级哨兵的你弄成这副样子。”

　　“碰到了几个云京塔的人。”舒瑞道。

　　女人歪了歪头：“事先引几个云京塔的喽啰过去好让我们的实验暴露，这不是在你的计划之内的事吗？”

　　“引来了一尊大佛。”舒瑞一想到那张冰块脸就头疼，“一个蓝色眼睛的哨兵，应该是S级，你知道是谁吗？”

　　女人闻言一愣，沉默了一下道：“云京塔现任首席哨兵，也是目前整个云京市最强的哨兵，纪昀。”

　　舒瑞通过他的实力也猜到了个大概，他略显释然地呼出一口气，道：“那我还真是荣幸，能让首席亲自来抓。”

　　“传闻这位首席脾气不太好，如果被他盯上了你可得小心。”女人道。

　　“放心，他找不到我。”舒瑞无所谓地摆了下手，“不过沈小姐，有一件事我倒是对你一直很好奇。”

　　“什么？”

　　舒瑞道：“明明身为叛联，却要雇人杀你们的自己人，你到底图什么，莫非真是良心发现？”

　　“良心？”沈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我加入叛联的那一刻，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至于为什么要委托你去做这些事嘛……是因为我在那个村子里碰见了一个很有趣的孩子。”

　　沈霖回忆道：“做实验的时候，很多人都想逃跑，但没人能在我们叛联的监管下逃跑。不过令我们震惊的是，最终竟然有一个孩子靠自己成功地跑到了村外。”
　　“那孩子很冷静也很聪明，我们至今也没弄清楚她是怎么在被叛联包裹得固若金汤的村子里找到了一条生路的。”
　　“那孩子差一点就逃出生天了，只可惜，她在村子外面碰见了刚好外出执行完任务回村的我。”

　　舒瑞冷道：“你断了她的生路。”

　　“没错，可怜的孩子。”女人轻轻一笑，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怜悯的情绪，“我说了吧，那孩子很聪明，是绝佳的实验材料，我不可能放她走。我记得她一抓回来就被做实验了，最后好像是保存了大脑用头颅跟一只飞鸟型异兽完成了嫁接，不过失败了，倒真是可惜……”

　　女人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几道凌厉的精神利刃直朝着着她面门袭来。

　　她勾了下嘴角，同样释放出精神力对冲过去，砰的一声，两人周围的家具尽数碎裂开来，扬起大片尘埃。

　　“舒瑞，冷静点。”女人淡淡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能力，你全盛时期或许能杀了我，不过现在你受伤了，还是省点力气的好。”

　　舒瑞拳握得很紧，脸上面无表情，但从额间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现在怒意极盛。
　　他盯着女人的眼睛看了片刻，怒极反笑：“你既然都已经这么不做人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这不是请你来杀我们的人了吗？”沈霖笑了笑继续道，“那孩子死前非常怨毒地诅咒我们，说我们一定会不得好死，一定会下地狱。”

　　舒瑞：“说得好。”

　　“那一刻她让我想起来曾经的我……”女人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柔和，转瞬即逝，“所以我虽然不会救她，但帮她报个仇还是能做到。”

　　舒瑞听着沈霖的话忽然觉得胃里有点犯恶心，冷笑一声：“你要真想帮她报仇，就该连你自己一起杀死。”

　　沈霖摇了摇头：“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

　　“事情？你们叛联的事情不就是做这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么？”舒瑞面带嘲讽。

　　女人沉默了一下，有些突兀地反问：“你知道我们叛联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吗？”

　　“与我无关。”舒瑞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从沙发起身道，“你的委托到此结束，最好别再来找我。如果下次再见到，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他便向屋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一只胳膊拦在了他身前。他眼也不眨地掀起精神力就向胳膊砍去，胳膊的主人反应极快地后跳了几步，却又挡在了门口，不让舒瑞离开。

　　“其实我的委托还有一条。”沈霖盯着舒瑞道，“舒瑞，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舒瑞简直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了，“然后帮你们做这种屠杀整个村子去做实验的勾当吗？”

　　女人继续自说自话道：“舒瑞，我们叛联所做的一切和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摧毁云京塔。”

　　摧毁云京塔？
　　舒瑞皱了下眉，这与他知道的不同。

　　全世界这类激进派的目标不一直都是因为厌恶普通人类而想要让哨向统治世界吗？怎么这个叛联的却这么具体且有针对性。

　　而且只针对云京塔，他们是跟云京塔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但疑惑归疑惑，舒瑞对这两方势力的斗争一点参与兴趣也没有。
　　“看来你们很有志向。”他道，“但我说了，你们要怎样都与我无关。”

　　沈霖似乎有些无奈笑了：“你的脾气不如以前好了。”

　　舒瑞厌恶地摆了摆手：“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本来就一直都很了解你。”女人立刻道，“甚至超过了现在的你自己。”

　　，沈霖接着道：“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舒瑞，我知道你五年前从昏迷中醒来以后就丧失了几乎全部的记忆，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分毫。”

　　舒瑞表情冷冷地看着沈霖，并不说话。

　　“你对你自己也很迷茫，不是吗？可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来历，还有你失去的记忆。”
　　沈霖一步一步靠近舒瑞，语气里带着些诱导：“这些东西你不想知道吗？你也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吧？”

　　“不想。”

　　舒瑞的声音毫无波澜：“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抱歉，我对我的过去没有兴趣。”
　　似乎觉得拒绝得还不够彻底，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无论你想说的是什么，我全部、完全、分毫都不想知道。”

　　沈霖没有料到他的态度，她皱起眉：“如果你没有失忆，你会加入我们的。”

　　“是吗，那我倒是庆幸自己失忆了。”

　　“舒瑞！”沈霖忽然有些急躁起来，“你曾经说过，云京塔是你我一切痛苦的根源，在那里受过的罪终有一日你要尽数报复回去，要让害了你所有人都明白那些痛苦，全部这些你就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舒瑞闭上眼，觉得头有些痛，他感受到自己的精神领域在排斥女人说的话。

　　他该离开这里。他想。

　　刹那间，屋内如遭疾风骤雨，数道精神力暴起朝沈霖袭去。

　　沈霖立即意识到舒瑞的意图，避开攻击朝他的方向扑过去，却没想到屋内的人影早已换成了精神力构建的残像。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一道劲风从侧方窗户刮出，屋内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舒瑞的身影消失于别墅时，他淡漠地留下了两句话：
　　“抱歉，我全都不记得了。”
　　“包括那些事，包括你。”

　　-

　　已是万籁俱静的深夜，云京市陷入睡眠，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微光，偶有车辆在路上快速穿行而过的声音，不过转瞬又恢复寂静。

　　一条宽阔的江流自云京城区边缘横穿而过，将整个云京市一分为二，一边是宁静的城市，而另一边，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巍峨伫立，正灯火通明。

　　夜幕中，一道暗红的影子从白塔不远处飞掠而过，却丝毫没有惊扰到塔顶的巡回警报系统。

　　“啊，妈的。”
　　舒瑞瘫坐在红鹰上骂了一声，他本来精神图景就还没修好，刚刚又被沈霖烦得用动了不小的精神力，现在精神领域里面紊乱得不行，再加上身上之前被那个该死的首席打伤的地方也还一直很痛，让他感到无比烦躁。

　　今晚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他身心俱疲。

　　红鹰扭过头关切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加快了飞行速度，想要快点送他回家。

　　在越过那条横跨城市的大江时，舒瑞在鹰背上侧过头，有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座高出云表的白色高塔。

　　云京塔。

　　国内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第一主塔，管理着全云京一万三千名哨兵向导，拥有四名S级哨兵坐镇，占地面积极为广阔，主塔本身加上其附属机场、训练场、员工宿舍等等设施，高达上百平方公里。

　　望着那片巍峨的建筑，舒瑞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瞬。

　　没错，颤抖。
　　因为他在害怕。

　　不知缘由，不明来处的害怕。

　　自五年前他从昏迷中醒来，除了名字以外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却在第一次看见这座塔时，产生了无法克制的、深入骨髓的害怕。

　　捡到他的人告诉他，他是一个从云京塔逃出来的向导。

　　“我为什么要逃？”他问。
　　“或许你本就不属于那里。”捡到他的人回答。

　　此后无论是他怎样想克制住这种怯意，都无能为力，甚至于就算仅仅只见到关于云京塔的图片，他都会感到不适。

　　于是他明白了，那些被他自己遗失的过往和记忆，一定与这座塔息息相关。

　　在那里，他一定经历过无比痛苦可怕的事情，以至于他精神领域不得不做出了自我保护，强迫自己遗忘掉了那些记忆。

　　所以这些年，哪怕对自己的过往再迷茫再再一无所知，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找回消失的记忆。

　　既然是痛苦到曾经的自己宁愿忘记一切也不愿想起的事情，那不要再去探寻了。

　　但今日，看着那座沉默的高塔，他耳边回响起沈霖的话。

　　说实话听到那些话他不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确实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

　　沈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曾经是叛联的人吗？他也曾帮叛联干过那些畜生一样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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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从哪里来，又曾做过什么呢？
　　他过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舒瑞想得头更疼了，卸力向鹰背上仰面一躺，抬手拍了拍自己的精神体：“喂，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不？”

　　红鹰扭头迷茫地瞅了他一眼。

　　“哎，也指望不上你。”舒瑞叹了口气，闭上眼放弃了思考，“快点飞，咱回家。”

　　他没看见，在他的下方一辆军用装甲车从道路尽头飞驰而过，驶入了云京塔的基地大门。

　　几个熟悉身影利落地跳下车，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似有感应地抬头，向空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