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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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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都是领班的石七白日当值,大约是记得申如月身世十分凄惨可怜,还特意为她留意着。
只是他到底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跑腿差使而已,即便是想要将申如月的提审时间往前挪挪,也是有心无力。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申如月趁着他刚当值,见石七这个心善的熟悉面孔终于又出现在眼前,就连忙走上前来,趴在栏杆上迫不及待地问消息:“石七官爷,可知我明日能提审了么?”
而石七只是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今早在县衙没听说什么消息,只是姑娘提审的时间安排这事儿……”
说着,他又有些犹豫着,含糊其辞,就是不指清道明。
见他这副神情,申如月咬咬牙,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袱,展开后摊在手心的是一些碎银子。
心一横,便把这些都往石七的手上塞去,一块碎银两都没给自己留。
“使不得,使不得!”
谁知石七见她要给自己这些,竟连连回绝,口中还念念有词,读书人,士者,其风骨行事岂能为铜臭所污,世风日下,虽生活艰难也不应如此……
诸如这类意思的话,重复了好多遍,满嘴的之乎者也,也不知道是像紧箍咒那样念给自己听用来警醒自己的,还是刻意说给申如月听,让她不要这么干,还是说白了,他是不是还是嫌少了?
申如月从小就没读过什么书,因为看到大字就头晕,还是被父亲逼得才识得几个字,如今石七突然不讲人话,而开始跟她扯上这些,她更是听不明白。
于是干脆道:“官爷,您也别说这些我听不懂了,若是还嫌少,等我回去了再给您取。”
石七听了,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又愤愤道:“你怎么看不起人!”
申如月这下全听懂了,只好给他赔不是:“都怪我自己掉钱眼里了,才这样恶意揣度官爷,都是我粗鄙,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石七的脸色才好受了一点,又缓声说了人话解释道:“你的事情,绝不是几个钱能解决的事。更不是我不愿意帮,而是我做不了主,甚至县太爷也做不了主。”
“县太爷都做不了主了?”申如月大惊,直吐心中疑惑,“那还有谁能做主?”
看她说话嗓门总是这么大,又咋咋呼呼的,石七皱了眉,摆手道:“你小声些!”
一女子怎能这般粗犷。
他又接着说:“当然是告你的那位。”
申如月了然,终于不吱声了。
过了会儿,见石七没了耐心准备走了,她才最后问了句:“可有大概的时间么?”
石七点了点头,又说:“大约后日,事关欧阳家的案子县令大人会一并审判。”
好家伙,他们那一家的人,到底还和多少人有仇有怨的?
不过有了这句准话,申如月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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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在狱中待了三天三夜,算上刚到狱中的那个晚上,现下已经是第四日。
晨间的阳光透过墙上连了外头的一个地洞穿进来,金黄地照在了那一小片地上。
狱中也唯有那一小片的土平地上青苔稍微少些,又有一小株嫩草冒了尖,稍能给人心中带来一丝慰藉和希望。
申如月每天掰着指头数日子,幸好还能有邵世岚做个伴,白日里也能互相说说话,勉强不算无聊,时间也就这样打发了过去。
她又得知邵世岚之所以回锦州成县老家,就是为了寻亲,举家搬迁之前,就有个嫡亲同胞姐姐幼时在集市中失散了,名为世涵。
搬迁前在这儿寻过一段时间,未果,而搬迁后邵家的生活更加潦倒了,更没机会也不敢轻易回来找她。
现如今来世岚回来,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闻言,申如月只觉感慨。战火纷飞流匪逃窜之下,多少家破人亡。
二人都有心中记挂的人,却只见狱中来来往往,每天都有几人进来,又有人找了关系家人带着出去。
只是她们,却也束手无策,目前只能在这儿干等罢了。
申如月看着面前的嫩草芽,还有头顶上一束笔直的越来越亮的光,又回想着昨日一整天直到傍晚,她还真实地紧张了一番。
她担心着,若是饶烨真带了白虎来劫狱,又能有几分胜算?
可这担忧到底又像是多余的,毕竟一天过去,根本连个人影虎毛也没见到,更别说他带点什么东西来探望她,或者想办法救她出去了。
铁石心肠。
可真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的心口忽而传来了一阵刺痛。
又像是幻听一般,总觉得自己刚刚那瞬间……
似乎听到了顺循哨的声音。
尖锐而极具穿破力,如振翅的蜂鸟的尖喙,又似带着寒光势不可当的锐利箭头,划破了方圆百里的沉寂空气,有呼风唤雨之势,带了肃杀之感。
只是一丝尾音,音量极小几乎未闻。
她转过头去想要和邵世岚确认,可见阿岚依然微眯双眼打坐养神,便也能猜测到她估计什么也没听见了。
申如月垂了眼,低下头去,重新稳住心神,耐住了刚刚那瞬间的心慌。
或许就是自己这些日子太过紧张,所以才会幻听罢了,怎会平白无故在这牢中听到顺循哨的声音。
正想着,心中还是忍不住琢磨,又想会不会再听到一声,而她的思绪却被及时打断了。
石七带了点报喜的语气,在今日早晨,终于和申如月说道:“沈氏,出来候审。”
官府在册没有申如月的户籍名字,于是她便顺口说自己忘性大,很小就和家人走散,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故胡诌自己为沈氏女,是家中最小的,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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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幺儿,你可知罪?”座上的县令魏泉一拍醒木,呵道。
申如月刚刚出着地牢,就被直接带到了县令的面前,几天没换洗,身上脏得很,又加上太久没见光,一时之间眼睛有些睁不开,便只能低着头看地面。
差点忘了,县令大人问话她必须回答,更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沈幺儿是在叫她自己。
申如月几天没怎么喝水,嗓子已经干得几乎要发裂,但此刻还是扯着喉咙回话道:“回大人的话,小女已经知道错了。”
闻言,魏泉抚着下巴长髯的手都微微一顿。
倒是没想过她会这么痛快的认罪俯首,连一句多余的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没说,魏县令一时间不知道这结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于是只能偏过头,将目光往左边的座上看去。
这边申如月还正疑惑着,怎么县令大人就突然没了声音,抬起头来一看,好家伙,左边座上可不是坐了两个比县令大爷还要大爷的人物么。
一个她见着面熟,就是那日扬言要来她家直接将她捉拿到衙门的欧阳府管家王鄣,此刻更是穿着深绿的长袄,腰间还系了块令牌,看起来人模人样。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和他上座的那位爷低眉顺眼地小声说话,谄媚道:“瞻公子,这就是偷了您兔子的那女子,沈幺儿,现下她已经认罪了,就凭您处置了。”
原来这就是臭名远扬的欧阳公子。
申如月在心里冷笑一声,而后目光直直地朝他瞪了过去。
只见座上的人一身紫色绸缎金丝纹饰绒衣,脚蹬及膝褐色貂毛长靴,颈间还围了一条白狐皮围脖,一丝不苟,羽冠发梢亦是油光可鉴。
看起来俨然一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样。
只是这人面容虽是无比白净,看起来像个读书又知礼的,可眼神却将心底的丑恶和贪欲展露无疑。
见申如月瞪他,他竟然反而还来了兴致,甩了甩手中的那串珠子宝石,又扬起食指居高临下地点了点申如月,嬉笑道:“哟,还敢瞪我呢,有点个性。”
申如月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遂回过头来,又看着魏县令,不卑不亢道:“小女知罪,但大人且容我一番辩驳。我并非有意伤到欧阳公子的白兔,而是素来靠林捕野味为生,也没见过什么稀奇的宝贝,所以才有眼不识,误伤了家养的白兔,是我愚钝,但我绝无想要侵占他人钱财的主观恶意!”
魏泉也是知道点她的情况的,查案的时候得知了一些,又因为最近石七总是旁敲侧击,想要在他的耳边找存在感,便更是有了底细。
但,确实,这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偷鸡摸狗之罪,而为这眼前对他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一个弱女子来脱罪辩解。
这事情不如顺了欧阳公子的意思,还能让他高兴,做个顺水人情,至少不是什么会闹出人命的事情,已经算是很小的事情了,更不至于得罪整个欧阳家。
他还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又保持沉默,只将目光在申如月和欧阳瞻的身上,扫来又扫去。
而欧阳瞻听了申如月说着这么一长串,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打量着申如月明明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却依然这样奋力为自己辩驳,就感觉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女子身上已经是在狱中沾了黑污泥,但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仍旧晶亮有神,迸射出希望的眼神和蓬勃向上的生长力。
这倒让他感觉非常新鲜。
平时见惯了那些良家妇女,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上哪里会有申如月这种深林野草一般的生机?
欧阳瞻来了兴致,早忘了那传说中自己是多么多么宝贝的白兔,要让人偿命的白兔,而是□□着对申如月说道:“小娘子,我瞧你是有几分血性的,我也知道嘛,你生活不容易,这样吧,若是你愿意跟了我,这些小事都可以一笔勾销,以后还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我呸!
想到他还倒打一耙陷害邵世岚入狱不得翻身,她心中的愤恨越积越深。
申如月忍着就在嘴边要脱口而出的脏话,绷紧了脸色,而后又对魏县令磕了头,再说道:“还请县令大人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