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鞭策马踏山河[驯兽]》芹舞

25、第 25 章

　　这样敏锐无双的鹰，她早该想到也是经人驯化过的。

　　驯鹰相比野鹰，最大的特点就是熟悉人群。这只海东青在发现他们时并不丝毫慌张，倒像是找到了目标。

　　是她一时得意忘形，又被那只灰黑的笨鹰吸引了目光，对自己布下的捕鹰网和暗香太有信心，所以忽视了这一种可能。

　　引鹰香实是上品，却也引来了驯成的海东青！

　　当即，申如月从自己的背后抽出弓，又架上羽箭，准备瞄准这头海东青，避免它再回去通风报信。只是这海东青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提快了飞行的速度，动向更是难以琢磨，让她无从动手。

　　饶烨亦迅速起身，从腰间拔出长刀，出鞘一瞬寒光闪过。

　　他看向申如月的箭筒，里头只有仅剩的几只羽箭，大部分都是竹木箭，还有几只她平时不常用的最锋利的铁箭矢。

　　而后压住了她的弓道：“你的羽箭留着保命，这只海东青伤不了性命，先不管了。”

　　“嗯。”申如月点头，而后将弓重新往身边收过，转身看向背后的深林处。

　　饶烨背靠着她，二人并肩，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林中，那里才会有人埋伏。还不知对手人数几何，武力更是没交过手。

　　但如果是饶烨前不久交手的那些人，只会相当难以对付，又可知这帮派中的人能驯服这样出色的海东青为己所用，定然也不简单。

　　“啸——”

　　一声清脆的长音如利刃一般划破天空，更是惊动了林中，带来骚动，裹着寒风，锐利如刀。

　　紧随着的便是奔跑着的穿林打叶声，还有树木摇晃枝尖摆动的窸窣声，踩过泥土落叶的颗粒翻滚声，随着这杂乱的声音靠近，眼前都似有黄沙侵袭住视野。

　　不用细想，这样大的动静，对方人数估计将近他们十倍。

　　申如月紧拧着眉，一手背住弓箭在肩头，而后双手合十置于唇边，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尽全力吹响了手哨声。
　　宛转悠扬，穿透力却极大，甚至尤甚于刚刚的鹰鸣之声，却更为广阔豁达，身后仿佛是辽辽草原，平川万马。

　　听得出她对这号声已经烂熟，又大约许久没有用过这样大的声音吹响，甚至带了磕绊。

　　“白虎马上来。”她转过头去对他道，“我熟悉这林中的地势，你一会儿跟着我在林中奔逃，一定跟紧了，对方人手太多，硬碰硬绝对不是对手。”

　　“好。”

　　他绝不恋战，应了她，而转身走入身后的林中，在还未见到暗客前就已经遁到了山林，仿佛开始了一场游击战。

　　申如月今日行头并不多，只带了猎兽的弓箭，甚至火枪也没带上，只以为这时候猛兽大多冬眠，只要不惊动，一把弓箭也是足矣。

　　但却没想到，比野兽更难防的是流匪。

　　刚刚在山崖边上候着，身上自是穿得多了些，本是用来御寒保暖的，现在却已经有些行动不便了。

　　她虽然舍不得自己新买的夹袄，但为了保命，也只能脱下来。

　　一路沿着山崖边的青松树根旁穿过，却忽然听到了另外的鹰鸣声。

　　“咯、咯咯……”

　　海东青早已盘旋了回去，应该是回到了它主人的部落之中。
　　而这声音也远没有海东青的嘶鸣清脆，嘶哑低沉，甚至有些苍老浑浊。

　　申如月循声看去，原来是那只灰黑鹰，此刻还在她的捕鹰网里，又被笼子和机关束住了双爪，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甚至眼中原先的清澈光芒都淡了。

　　片刻，她又将目光从这灰鹰身上收回。
　　为了逃命，连自己最宝贝的一件夹袄都扔了，这捕鹰网和引鹰香她虽然也舍不得，可还是只能都先放到一边，管不了那么多。

　　而这鹰似乎浅通人性。许是因为申如月刚刚的回头，它本来渐渐低下去的叫声又慢慢增大。

　　这次比上次更哀痛，无助，叫唤声音虽大，但感觉却是有气无力。

　　申如月内心煎熬，陷入纠结。相比这头灰笨鹰的浅通人性，她对兽禽的了解反而更加多。又如何听不出来这鹰声音中的悲哀。

　　原是她捕住了它，无论是否带回去，是将它缝眼并爪放在肩头，还是打开兽笼又将它放归于大自然，都是珍视着这一条活生生的命。

　　如今她逃走，困着这头鹰，三五天自然饿不死，若是她能逃出生天，倒还是有机会再回过头来管它，放飞或带走。

　　可若是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无法再从这次流匪之中抽身，那又如何是好？这里人迹罕至，且不说会不会被流匪趁乱杀死，灰鹰一直困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再来管它，只能被活活熬死。

　　祸不及鹰。

　　更何况是本该自有的野鹰。

　　申如月再心中哀叹，闪过这灰鹰纯粹又干净的双眸，终于还是心中不忍。

　　脚尖顿地，利落转身，而后干脆地抽出腰间那把防身匕首，三两下划开了捕鹰网。

　　饶烨见她停下，亦是跟着她止住，只看着她的神情，便可知她心中所想。

　　笼子机关不比外头那层的捕鹰网好破开，还需费一番功夫，现在不是按照步骤解锁机关的时候，申如月握紧小刀使出力气，狠狠往笼子关口劈了两劈。

　　“退后。”见状，饶烨沉声道。

　　申如月利落收回匕首，拉出半丈距离。

　　只见臂起刀落，闷响一声，笼子尽数散架，带起一阵风，四下的落叶尘土都随之而起。

　　笼中鹰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重新恢复了自由之身。

　　申如月见这笨鹰此时还学不会赶紧飞走逃跑，心中也是暗念蠢鹰无药可医，但此时她也完成了她积德之举，问心无愧，又重新退开这捕鹰网边，继续朝林中奔走。

　　耳边是呼啸风声，虽冰冷割人，但无疑是个好信号，至少说明流匪还没追上来。

　　只是一旦越往林中深处走去，就应当更加小心起来。林中声音更加杂乱，干扰因素更是多到难以分辨，此刻正值晨间，还有鸡鸣鸟叫，走兽觅食声。

　　再想通过声音来分辨清流匪的行踪，无疑难上加难。

　　申如月提了十二分的警惕，又多用了些万能防身解药在身上，避免再中了对方的迷香，或是更厉害的东西。

　　施药后亦将这囊中的粉末在空中撒了些，身后饶烨再穿过这段路程，也沾了解药不会再中毒。

　　这药效好，自然金贵，而抽出一瞬的功夫，将剩余着解药的荷包塞回袖口。

　　也只是这一瞬，电光石火之间，饶烨一把将她往后扯了半步，她还来不及反应，发顶直撞上了他的胸膛。

　　两人俱是吃痛，却也来不及缓和半分，只见眼前白光闪过，还带起一丝毒草药味。
　　再牢牢穿过矮丛之间，箭速依旧惊人不减半分，直到接近着阻碍的粗木树干，才剌开空气响出惊鸣，随之钉牢在那树干上，纹丝不动，风再劲也摇不了半分。

　　若不是饶烨预判察觉，这支箭，恐怕已正中申如月侧穴。

　　他们还不料这毒箭是从何方位而来，却是很有准心，只为直取申如月的性命，狠毒，不留余地。

　　这仇家，果然是冲她来的。

　　追杀。

　　而这只毒箭就像一记战书下过，似是开始时的挑衅，召示着他俩已在他们的范围之内，现下已无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已到了交锋正式交手之时，亦可见此次匪徒之狠绝。

　　再飘过的毒箭就已不是仅单只划过这样简单。这群刺客的手段也远远高于之前的那些流匪，交流之间哪怕只是半蒙着面的一个眼神，也都立刻换了战术。

　　冷兵器和暗器无疑是他们最拿手的绝活。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都只闻穿林行进声，还不知是何时动手，暗箭飞镖就密如雪花般直逼而来。

　　申如月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对方已经不是简单的刺客那样简单。

　　“有些棘手，遇到了死侍。”饶烨沉声道。

　　且这些暗器防不胜防，他手上只有一把长刀，实在不称手，用这种又重又笨的刀来防飞镖，需比轻剑更耗上成倍的力气。

　　更何况他亦是大伤初愈，再加之之前自己最善用的长枪和轻剑皆已战损无踪，很快就占了下风。

　　幸好申如月身姿灵巧，脱下了厚重的夹袄后，行动也很敏捷迅速，接连躲过几道险招。

　　再加之她本就擅长驯兽，听声辨位的本事也颇为高超，小心地躲过死侍可能在的位置，转而借着林中的地势，边走边防。

　　她打头阵，饶烨殿后，勉强拉开暗器集中点一段距离。

　　而这些死侍也不是这么好甩开的，更何况他们要的就是申如月的命。

　　申如月自知自己的功夫远远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只是借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才能拖着不受伤。

　　“阿叶，你别管我了，先走吧。”她忽道。

　　而后纵身一跃，从一处灌木丛跳过，腾空便是数米之高，那块空气前方一处掩体都无，显然是打算将自己当成一个活靶子。

　　“他们的目标就是取我的性命，估计提了我的头回去就能交差，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再追你了，反正都跑不掉，倒不如还留你一个。”

　　少女声音沉稳而又坚定，只是带了一丝抽噎，分不清是极速奔跑过后的气喘还是赴死慨然过后的畏惧胆寒。

　　“你！”饶烨的嘴角紧绷成了一条直线，面色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眼见她就要跃至最高点，他利落转身，忽而从远处树干的掩饰下冲出。
　　轻功借力，凌驾于她的位置之上，而后双双伏地，尘中翻滚，直至到了那边的巨石掩体之后。

　　终于，他心底的那根弦崩得断了。
　　从未有过那样紧张的时刻。竟是感到了失而复得的怅然，比自己获救还要如释重负。

　　“谁说跑不掉？赖着你久了，但也别真把我当成半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