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霜降》茶己昭

1、黄昏

　　李斯廷从长途巴士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看了看西沉的落日，伸了伸懒腰，再累也得背起背包拖着行李箱朝前面走去。和他有约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他可不能再拖延了。
　　这是一个不知道多少线的小县城，街道四周都是低矮且有些陈旧的楼房，在机动车道横冲直撞的不是小汽车，而是半大孩子。
　　组织上给他的地点似乎就在这里。李斯廷再次确认了一下任务通知，然后看向这个露天小饭馆背对着他坐着的唯一的客人。
　　对方穿着宽大的风衣，看不出身形，但是看那头浅灰色的长发，还是个外国妹子？他正在竭力回忆自己那贫瘠的外语知识，陌生的两个人第一次说话该用哪种语法。
　　“Hello......”
　　他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词，对方就转过了头，看面貌确实有点东欧人的样子，但是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妹子，且比他更加熟练地开了口:“替我打点菜，不要放香菜。”
　　李斯廷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坐着的人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替我打点菜，两素一荤就够了，再打碗汤。”
　　这是一处类似快餐盒饭的小店，规模并不大，他完全可以站起来走两步就能完成，更何况他看起来已经等了许久。看来新搭档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相处，李斯廷放下了背包，也不生气，他向来脾气都很好。
　　已经过了饭点，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至少在李斯廷看来是这样。他转过头看了看搭档，还是大发善心地决定帮他从一堆大葱里捞瘦肉。谁让新搭档的脸恰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呢。
　　不仅是没剩什么好东西的问题，放了这么久也该凉了，李斯廷犹豫再三还是端给了他，如果他再要求也不迟。但是对方似乎毫不嫌弃，也没有感谢他的意思，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也不抬一下。
　　李斯廷甚至有个奇怪的想法，倘若他不慎或者故意放了只虫进去，对方也会照常吃下去。
　　真是个恶心的想法，李斯廷默默扭过了头。他上车前吃了顿饱饭，在车上也沾光吃了邻座的零食，现在虽然并不是特别饿，但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出于礼貌而也问问他吗？他悄悄打量着新搭档，好吧，美貌确实是万能通行证。
　　他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纸，又抬头看了一眼新搭档，对方还是在专心吃饭，吃得不紧不慢，哪怕是现在有陨石撞击地球，他恐怕也会喝完最后一口汤再跑。
　　李斯廷又看了看手上这叠被他暴力对待的纸，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传单，庆贺着新店开业，全场7.9折。但那只是表象，组织上的人喜欢玩一些藏字游戏，只有熟知规则的人才能看出他们真正要表达的意思。那些坐办公室的人宁愿把解密设计得花里胡哨也不愿意把保密工作做得再完善一点。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组织的意思，试图同这个看上去不好相处的新搭档拉近距离:“我还是第一次做扫尾任务，具体流程也不是特别清楚，你应该比我要熟悉一点吧？”
　　按照常规，向来是老人带新人，他虽然在组织里已经不新了，但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收尾善后的任务，略有些不习惯。
　　新搭档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斯廷一直等到他吃完饭，开始喝汤了，才继续搭话:“我叫李斯廷，一直在西南分部这边工作，感觉你很面生，不是这边的人吗？”
　　新搭档放下碗，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擦干净嘴，这才回道:“我是新调过来的，你可以叫我谢道。”
　　“谢道？”李斯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半开玩笑，“我还以为你是国外分部的，没想到名字还挺古典的。”
　　吃饱喝足了，谢道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没那么不好接触了，他也没有再指使李斯廷去帮他付钱，而是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几张纸币，刚好十六元。
　　只是他好像依然不懂得搭档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也不说帮李斯廷搬搬行李，毕竟里面一大半都是办公用品。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是挺轻松，李斯廷背上一包拖着一箱跟着他，得亏这里再偏僻路面也是做了硬化的，而且他的行李箱轮子还是完好的。
　　好歹要一起相处好几天，李斯廷觉得应该找点话题说:“你有看过任务详情吗？”
　　谢道似乎是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次他不是单人任务，逐渐放慢了脚步，甚至转过了身，朝一旁让了让，给李斯廷留了位置。
　　李斯廷识趣地立马跟了上去，与他并肩前行，谢道也在此时才回应:“看了，说得不清不楚。”
　　李斯廷来时匆匆扫过几眼，收尾工作向来不是什么难事，他没太上心，不过若是批评行政组他可是来劲了:“行政组向来都那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错误没犯，小错误是一个接一个，有一次甚至连地点都给错了，害得我空等了两个小时。”
　　行动组和行政组互相看不惯，处处针对也是由来已久，李斯廷经常拿这个话题和行动组的新搭档套近乎，这次他也想故技重施，但是似乎没能奏效，谢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附和他，而是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就是行政组的。”
　　李斯廷:“......”
　　刚见面就说错话，似乎有些不妙。他连忙补救:“我是说西南分部，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不过没想到行政组也会出任务啊。”
　　谢道回答得言简意赅:“人手不够。”
　　李斯廷还没来得及开口接话，他就继续说:“西南分部最近损失了不少异能者，最差人的时候，所以总部就派我来了。”
　　一谈到这个，李斯廷也闭了嘴，这实在不好开玩笑了。西南分部最近有些人心惶惶，毕竟短时间内死了七个异能者，其中还有三个A级异能者，都是被一击毙命，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一定要说，就是都隶属于异能者组织“虫”，谁也捉摸不透凶手在想什么，也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探查现场，调查出凶手的相关信息。
　　李斯廷想起这个事就有些头疼:“能瞬杀A级异能者......这个凶手应该是S级的异能者吧？但是S级的异能者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啊。”
　　普通人里觉醒异能的就已经是少之又少了，而异能者里根据能力强弱又分为ABCD四级，倘若异能量变引起质变，则会进化出“领域”，这个时候，异能者的评级就会上升到S级。李斯廷也不过是个A级异能者，见是见过S级异能者，却没见过他们施展领域的时候，只是听说过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说。
　　就在他忐忑面对的对手是否太过强大的时候，谢道摇摇头:“不一定，如果借助环境，合理搭配异能，A级也能做到。”
　　他看起来异常冷静，李斯廷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问他:“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万一那个凶手逮住虫的成员就杀呢？”
　　谢道很明显不喜欢搭理这种无意义的话，他瞥了一眼李斯廷，看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他最后停在了一见店面狭小而破旧的宾馆前，“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