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风声》枯藤以

6、6

　　班厘【我们出发了。】

　　覃般【？】

　　覃般【抽屉有陈皮。】

　　班厘回了个“好”，将话原封不动地传给梦青，他一开始有些愣住，然后回了个礼貌的笑，“好的，谢谢班厘姐。”

　　她敏锐地察觉出梦青在后面半句话加重了语气，应该知道是他哥放的，她坐直身体目视前方，导航出目的地后就启动车子。

　　有些话她只需要转达就好，至于其中意思，就让他自己去想。毕竟说话可是很累的。

　　梦青含了一片陈皮在嘴里，感受到味蕾传来淡淡的甜涩，一下子驱散些不适的头晕。他全身心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

　　车子驶出小区，到外面有些热闹的街道。

　　梦青突然想到什么，说：“班厘姐，前面菜市场停下车。”

　　班厘找了个临时停车位，放梦青下去。

　　他想到自己还没付钱就一阵羞愧，着急忙慌地挨个摊位付完钱后，又在各个老板的“讨伐”下出了菜市场，他边走边给刘姨打了个电话。

　　“诶刘姨，是我小青。我现在要去……”梦青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用手拉开车门，“好勒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下次去买菜的时候，带点橘子给老王老肖他们，我答应过他们的。麻烦你了刘姨。”

　　梦青又对着手机听了几句，乖巧应了几声。班厘启动车子，继续行程。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道两旁的树正在一棵棵向后倒去，街边大楼耸立，像晶莹的方盒子放在小人国一样，他们显得如此渺小。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梦青又拿出一片陈皮，他有些吃上瘾了，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

　　班厘没说话，在认真开车。

　　梦青也没说话，在看着窗外。

　　两人保持着安静又轻松的氛围。

　　认识班厘那天，是在梦青的十四岁的时候。那天晚上他还在窄小潮湿的出租屋里写作业，屋里到处弥漫着廉价的甲醛味，他吸得有些迷迷糊糊，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写。

　　班厘扶着他哥进屋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咬着黑笔头绞尽脑汁地做题目。

　　“你，扶着他。”班厘那个时候比现在更加冷冰冰，说完就把覃般用力一扔，也不管梦青来不来得及去扶。

　　“你是谁？”

　　“我哥他喝了多少？”

　　“你对我哥做了什么事情？”

　　“我哥……”

　　她简单看了一下屋内的摆设，没有理会梦青一系列的问题，在她看来，这个小孩吵得要命，比他哥还吵，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还一直问她和他哥的关系，蠢死了。

　　她停在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冰箱前，拉开锈迹斑斑的把手。冰箱里的食物意外的多，塞得冰箱有七八分的满，她拿了一瓶小瓶的蜂蜜，兑上一杯水放在桌上。

　　“给他喝。”班厘命令道。

　　梦青在绝对的威胁下照办，因为班厘看起来真的很凶，像他的班主任一样，一言不合那眼神就跟要剜人一样，煞气冲天。

　　他慢吞吞喂他哥喝水，喝醉后的覃般有些不老实，左摇右晃硬是躲开梦青递到他唇边的水。

　　“不喝了，不喝了。”他带着一丝歉意回绝，手挡在嘴上不让任何东西靠近。

　　梦青心头密密麻麻的涩，他轻声哄道：“哥，是水，蜂蜜水。不是酒。”

　　不知道他哥有没有听见，那双手倒是放了下来，梦青趁机将水抵上去，他哥喝了，所以他哥听见了。

　　梦青莫名的欣喜，喂的速度也快了些，他希望他哥能好受些。

　　“你吃过没？”班厘走过来问。

　　梦青停下手抬头看班厘。

　　屋子小，能坐人的地方只有床，把桌子上的作业收起来，倒是多了个坐的位置。

　　他收收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想嘴硬地说“吃过”，班厘又开口：“我要煮面条。”

　　“我想吃。”

　　班厘意外地看他一眼，知道他是真饿坏了，拿出两捆宽面要下锅。

　　他们没再说话，他坐在床上喂他哥喝水，班厘站在灶台前煮面。

　　等了几分钟，两碗面被端上桌，清淡得只有面，连外面小摊煮面时顺手加的鸡蛋都没有。

　　班厘只放了调料，面却意外的好吃。梦青不一会就全吃光，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光吃一碗面肯定不饱，他饿到连汤都喝完了。这个光盘程度倒是有些让班厘吃惊，“还饿吗？”

　　梦青不好意思再让班厘下厨，摇摇头。

　　“厕所在哪？”她有些想吐，她喝的没覃般多，所以反胃的时间晚些，只是可惜了刚下肚的面。

　　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的。

　　“在外面，我带你去。”梦青放下碗。

　　他带着班厘拐拐绕绕，走到了一处公共厕所，里面的灯泡有些断电，一闪一闪的，环境有些幽暗，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夹着廉价的消毒水。班厘面不改色地进去，他站在外面等，怕她待会上去迷路。

　　他蹲下来抬头看星星，想他哥。

　　他哥是不是又被人逼着喝酒了？他哥那么难受，明明之前最讨厌喝酒的，现在却要每天都去应酬。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天守着那间矮小方正如同黑色骨灰盒的出租屋，在这里埋藏他原本大少爷的童年。

　　他哥以前老爱挑食，喜欢吃肉不爱吃菜，可是月亮掉进水里了，他们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和二少爷，而是坠落的一个需要天天陪酒的员工和依靠补助金勉强上学的在校生。

　　梦青如风来的惆怅被一段声音打断，他有些错愕地扭过头去看那扇关闭的门，里面的传来痛苦的呕吐声。

　　他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班厘是他哥的女朋友，之前的情绪全是对他哥隐瞒不告诉他的不高兴，现在看来，她和他哥一样，都是被压弯腰的小草。

　　“你没事吧。”他试图敲门，十二岁那年他看见他哥吐得满脸苍白，声音大到像是要把胃都吐出来，至此他就对呕吐有点阴影。

　　他没得到回应，里面的声音比刚刚小了点，应该是好受多了。

　　梦青又重新蹲下，从旧旧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两块钱，紧紧攥在手里，又继续他的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