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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你想被打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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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笛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任雨生正操控着轮椅往外挪。他刚准备出声谴责,就半路刹了车。
中间大桌上的几个学生让开了一个位,嘻嘻哈哈的招呼任雨生进去。
他立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去边上等还是该去打个招呼。
正在左右为难,任雨生忽然冲他招招手。一桌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旁边人很有眼色地给他挪了个位置。
他只能过去。
任雨生应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低声快速介绍了下这是滑板社团的同学,让他放心吃,就转过头跟大家嘻嘻哈哈地聊天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安静地吃东西,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嘻嘻哈哈也不插话,时不时捧场地笑。
有人说任雨生前男友已经去别的学校交换了,大家纷纷拍着他的肩安慰他,任雨生吃着水果捞笑喊都给我滚远点。桑笛就跟着一起哈哈哈。
没人故意打趣他,或者刻意的审视打量,仿佛他天然就是这里的一员,气氛和谐融洽的他不想散场说再见。
原来,这就是大学生活啊。
等到散场时,几个热心的同学还张罗着去推任雨生,结果任雨生炫技般来了个急转弯,看的桑笛阵阵心惊,旁边同学却开心的吆喝“厉害”,还有人大喊:“绕着我跑一圈!”
一群臭味相投的憨憨!
回去的路上,桑笛还在持续兴奋,反复回味着惊鸿一瞥的大学生活。
任雨生好像累了,歪倒在副驾上闭目养神,回到家更是直接瘫到地毯上长睡不起。
桑笛就轻手轻脚的上去收拾房间。
鉴于昨天两人意味不明的表情和令人浮想联翩的叫声,推开门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并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满屋狼藉,只有两床睡的乱糟糟的被褥。
甚至还从沙发的枕头下翻出了一张用过的面膜和两个游戏手柄。
他猛地舒了一口气。
换完四件套,他把所有东西一口气扔进了洗衣机,等任雨生醒来再开启。
任雨生还在趴着。窗外红霞满天,铺天盖地。桑笛安静欣赏片刻,收回目光时恍惚看见睫毛扑扇。
?
醒了吗?
睫毛又扑扇了一下。
桑笛瞬间放松,站直身子,放开了气息:“醒了怎么不叫我?”
任雨生一动不动,好像在盯着晚霞出神。
桑笛按开洗衣机,才大踏步走过去,问:“要不要吃点......”
话音戛然而止。
任雨生在哭!
甚至桑笛都不确定这叫不叫哭。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一动不动,只有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这是怎么了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桑笛一下就慌了,手足无措地抽着纸巾给他擦眼泪,又捏出柔软尖角一点点地蘸他的眼角。可那两只眼睛就像失控的水龙头,眨巴一下就会有两行滚滚落下,根本擦不完。
桑笛的心也被浸湿了,沉重的很。
他不停的擦,不停的擦,摸头,拍肩,安慰,都没有用,最后只能陪着趴边上,一手安抚一手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哭都这么安静,委屈就哭出声啊。
但他不声不响,桑笛也只能干看着,即便陪在身边,心里也空落落地没有实感。
好像什么都没做。
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任雨生终于合上了眼,等打湿的睫毛从一簇一簇变得蓬松散开,才长长深出一口气,然后坐起来伸出双手转向桑笛:“去洗脸。”
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腔,眼眶和鼻梁也通红,眼睛湿润但平静,好像只是打了哈欠湿了眼眶。
桑笛把人抱起,默默搂紧了点。
他问:“刚刚怎么哭了?”
任雨生吸了下鼻子:“啊,谁哭了?没有吧。”
任雨生放松地靠在桑笛胸前。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搂着脖子不放手。
任雨生眼神飘渺,好像魂都飘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桑笛有些担心,问:“要不回房间睡吧,舒服点。”
听到任雨生无意识般嗯了声,他转身上楼,任凭头一晃一晃的磕打胸前。
他把任雨生放到床上,陪坐一会儿,看着魂游天外的虚脱样,又不知何去何从。
说话不理,手机不玩,水喂到嘴边都不喝。
他想下去拿手机求救,但这幅样子放任雨生一个人,他怎么放心?
……还不如第一天那样变态骚扰他,最起码有个活人样。
现在这样脆弱孤独,就像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看的难受。
任雨生突然转动眼球,目光定到桌子上,说:“蜡烛。”
桑笛连忙递给他。
任雨生:“打火机。”
桑笛又给他,屏气凝神等待他下一步指令。
但任雨生只是安静又专注的点了火,随手把熄灭的火机扔到了一边。
桑笛伸手去捡,心想:他冷吗?要烤火?
没想到回去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任雨生在举着蜡烛烧手掌!
特别平静,特别诡异!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桑笛头皮发麻,立刻猛冲上去,一手掐灭蜡烛,一手环抱任雨生跑进洗手间,摁着手在水流下快速冲洗。
他惊魂未定的喘着气,看着镜子里任雨生不为所动的一张脸,差点忍不住抽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
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起泡,只是轻微发红。
他忍不住狠狠剜了任雨生一眼。
这一眼倒是被任雨生捕捉到了,他还有闲情逸致解释:“这是低温蜡烛,不会受伤的。我就是好奇试一试。”
完全无法理解,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桑笛更生气了:“这是火!能随便玩吗?不要命了。”
任雨生歪着头,失望地自说自话:“唉,竟然不疼。”
“你想疼吗?”桑笛问。
任雨生点头。
“啪!”
清脆的响声,手腕随即又红又肿,快速鼓起来几条指痕。
任雨生下意识瑟缩着抽回手,却被桑笛紧紧抓住,严厉地看着他。
任喉结滚动了下,眼神变的更聚焦。他说:“再来。”
简直不可思议。桑笛看着主动往前送的红手腕,只好又抽一下,只是力度比刚刚轻了许多。
他马上看到任雨生痛的皱起了脸,过了会儿才换上了真心的笑容,语气里说不出的解脱:“活过来了。”
?
桑笛想,还是给王助打个电话吧。
任雨生坐在床上喝水,眼神清明的盯着桑笛绕着床一圈又一圈地绕。他放下水杯说:“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桑笛立刻停下脚步,皱着眉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任雨生往下躺的更舒服了点,摊开双手,知无不言的坦诚姿态:“心理疾病,难受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身体和情绪。虽然不想哭,但是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桑笛诧异一刻,又问:“那蜡烛烧手呐?”
任雨生:“严重的时候会自我伤害,也可能会伤害别人,但我还没那么严重,能自控。”
桑笛不理解:“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任雨生:“一种自我保护吧,陷在情绪里出不来,需要一些刺激才能找到活着的真实感。”
桑笛坐在了床边,关切地问:“你这是什么病?王助知道吗?”
任雨生抱起双臂微笑:“他应该知道,你要去联系他吗?”
桑笛摇摇头,思索着慢慢地说:“那你是不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能吃药控制吗?”
任雨生:“心理医生有在看,不严重就不用吃药。”
桑笛:“这还不严重,你都……”
他没说出来,但任雨生也明白。两人都沉默了。
半响后,任雨生先开了口:“跟王助说一下,明天你就回去吧。”
桑笛猛抬头:“为什么?”
他满脸不敢相信,任雨生为什么要开除他?是怕他多嘴多舌,还是怕他会带有色眼镜?
任雨生倒没正面回答,好似无所谓的笑了下,柔声说:“你不是一直想走吗?刚刚问那么多,是想给王助打电话再辞一次吧。”
桑笛:“......”
突然有些火大。
问这么多不是关心你吗?好心当成驴肝肺。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桑笛:“我不走!你这吃得好住得好,给的钱又多,我不走。”
任雨生冷声嘲讽:“不怕我性骚扰,不怕我再发疯?”
“咳咳咳。”桑笛被口水呛了一下,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吓了一跳。
都这样了还这么聪明,桑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说开也好,他认真分析:“不怕啊。我又不是你的菜,你也打不过我,所以骚扰不成立。发疯的话,你不是能自控吗?再说,哭哭啼啼的烧自己,更需要害怕的不是我吧。”
任雨生一直垂眼听着,直到桑笛说完才淡淡点头:“有道理。”
他抬起手腕旋转半圈反复观看。
上面已经鼓起了几个交错的指印,重合的地方红得泛紫,甚是骇人。
艹!忘了这个事了。
手腕转得桑笛心惊肉跳,生怕任雨生以这个为托词,秋后算账。
他正打算解释两句,没想到任雨生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我要是不清醒,你就这么抽我吧。”
啊?这么无理的要求......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哭过打过,任雨生也累了,说要一个人洗漱,以后都这样。桑笛简直求之不得,但一想到火烧手掌还是放心不下。最后两人协商,不关门,但桑笛也不进去,守在门口以备不时之需。
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吊着的心慢慢沉到了肚子里,疲惫渐渐涌上来。
最近生活多姿多彩,但劳心费力。任的生活与他简直云泥之别,能相处到现在这种程度,他真的很满足了。
只是任雨生确实很难伺候。
比如早上对他的疏远,全一言不发地闷在了心里。
比如晚上的发病,现在想想,是因为前男友吗?毕竟已经为他摔骨折过一次了。
桑笛无声地叹了口气。
与任雨生接触越多,越觉得这人捉摸不透。有时轻浮,有时冷静,有时幼稚,有时发狂。
但不管怎么奇怪,好像都有分寸,对他各种下绊子戏弄,最后反而被抽了两巴掌。
就像电视里的鬼,看着唬人,一换台就不存在了。
呵,小纸老虎。
里面水已经停了,桑笛听见了浴缸打滑的刺耳摩擦,站起来冲着门缝喊:“别逞强,不行叫我进去。”
任雨生喊了声不用,身残志坚的洗漱完才扶着桑笛跳到了床边,窝着玩手机。
桑笛下楼快速洗漱,出来时正好洗衣机提示任务完成,是一个长条抱枕和两个枕头,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上去。
任雨生还在玩手机。桑笛把抱枕递给他,忽然抽了抽鼻子。
怎么好像有一股蜡烛的味道?
他狐疑的看向任雨生,任雨生就乖巧的冲他笑,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
桑笛伸手去摸桌上的蜡烛头。
果然是热的。
这个狗东西,阳奉阴违一点也不诚实!
他像个班主任一样严厉注视,任雨生就讪讪的笑,讨好的说:“低温蜡烛,真的不烫。你看,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被窝里藏起的手反复旋转。
果然红色蜡油下的皮肤很正常,细白手腕上只有几条红痕。
桑笛的气势瞬间矮了三分。
任雨生还在一个劲的解释:“真的,不信你试试。”
桑笛吹胡子瞪眼:“我试个屁,我又不是没见过。”
任雨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抬起眼时又带着点怂恿:“这跟普通蜡烛不一样,小星就很喜欢......反正你试下就知道了。”
哦,那个浪里浪气的小星很喜欢?
难道,也是小箱子里的?
就这?
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花瓣形状,桑笛依然正襟危坐:“说什么我都不会玩,你也别玩。”
他又补充:“小孩玩火尿床。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