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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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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令笙怀疑京城里是不是谁都认识她这张脸。
只是吃个饭而已,从小二到这群少年竟都知道她是谁。
可问题是她不是原来的许令笙,面对不知名号的紫衣少年,她秉持着说多错多的理念,权当没听到,继续往楼上走。
谁知经过那少年身边时,他陡然伸手要来抓她的胳膊。
许令笙再怎么说也是在山林里和野兽猛虎打交道的,直觉那是一等一的强,少年的手才探过来,她便已经灵活的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她一脸淡定,好似毫无差觉一般继续上楼,徒留楼梯上的少年对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满脸呆愣。
“又不是在书院,怎么吃个饭都能碰到她……”他身后的少年嘟囔着抱怨,见他久久未动,拍了拍他的肩:“元照,怎么了?”
裴元照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解释的话语里带着点惊讶:“我方才想抓住她问问她弄这一身血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她躲过去了……”
“凑巧吧。”友人没当回事。
裴元照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某扇紧闭的包厢门。
他方才用的乃是军中惯用的制敌擒拿手,出手讲究一个快准狠,就算有些功底的练家子也不一定能及时反应的过来,许令笙当真是凑巧躲开的吗?
可若不是凑巧,以许令笙的性格,怎么会当做无事发生?
“别说她了,她昨日被五皇子退了亲,怕是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我们还是离远点吧。”友人拥着他下楼,愁道:“看到这万人嫌我才想起来,我的策论和算术作业还没动笔,明日回书院,孙教习定然要检查,也不知道今晚熬夜能不能写完……”
裴元照下意识跟着友人往外走,等反应过来还没问清楚许令笙那一身血污是要做什么的时候,人已经离开酒楼许久了,干脆不再去想。
这边许令笙已经在包厢中欢欢喜喜的吃了起来。
人类的饭菜实在是比日月精华好吃太多了,虽然吃下去不能得到灵力,可是却能得到难以言喻的快乐和满足,她吃的停不下来,但也没忘记正事。
“小二。”
趁小二再上菜的间隙,她艰难咽下一口肘子肉,同他打听:“你们这有没有说书人?”
她没在人世待过,下山前阴差怕她露出破绽被人发现身份,曾跟她说过,下山后可找说书人听些故事,从中吸收做人的人情世故。
小二对着满桌狼藉和她被噎的泛红、仿若哭过的双眼,赔笑着点头:“当然有,小的这就给您叫。”
退出包厢后,小二忙不迭去请说书先生,但几位说书先生一听是给许三小姐说书,一个个的都推辞不愿。
小二急了:“许三小姐明显是因退亲一事郁结在心,借酒消愁,要是你们不去,再惹她不痛快,咱们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有一老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吧。”
小二犹如见到了救星,忙把人带走了。
剩下的说书人中有才从外地来的,好奇同身边人打听:“这许三小姐是谁啊?你们怎么这么讨厌她?”
是的,比起害怕,说书人的抗拒更像是因为厌恶。
果然,有人嗤笑道:“她是太医院首席御医许太医的亲孙女,许家三小姐,能给五岁幼弟下毒,冬日里推长姐下水,和公主作对,勾引太子不成,还逼婚五皇子娶她的奇人,在这京城内,提起她许令笙,猫狗都要嫌恶摇头,要不是陈爷家里有个病重的儿子,谁肯去接她的生意。”
外地说书人惊了:“一个太医的孙女,竟如此恶毒?还同皇室子孙作对,她怎么敢的?”
“要只是许太医的孙女,那自然不敢得罪皇室,但谁让她父母是为挡北境入侵战死沙场的镇北候夫妇,只要她不闹出人命,单凭她是护国将军留下的孤女,皇室便不能拿她如何,否则不是叫余下的将士寒心?”
说话的人扯了扯嘴角:“你且等着吧,陈爷这一去,轻则挨顿臭骂便算了,重则怕是要被打上一顿,就他那身子骨要挨了打,怕是难挺过这个春日了。”
正值春雨多发时节,雷声轰隆一响,阴云遮日,雨水便哗啦而下,空气中染上一层潮湿,压的年迈的说书人脊背一弯再弯。
他站在包厢门前,脑子里不断想着儿子被病痛折磨日渐消瘦的脸,才有勇气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少女含糊不清的声音,陈爷手指颤抖的推开门,仿若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踏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他低着头不敢乱看。
“许三小姐。”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说书人特有的沙哑,陈爷谨慎又讨好的询问:“您想听什么?”
“可以说说你自己吗?”
陈爷一愣,错愕的抬头:“什么?”
他是不是听错了?
许令笙又重复了一遍,解释道:“我就想听听一个人的一生是什么样的。”
故事总归是经过润色,她想知道如何做人,当然是听听他人的人生经历更能让她了解人世。
她说这话时一手抓着水晶肘,一手握着烧鸡腿,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除了泥渍又添了赤色的油污,倒衬的她圆溜溜的杏眼愈发清澈。
陈爷莫名想起了老伴死前,家里那只总爱偷吃的小狸猫。
那只狸猫虽有些调皮,却深得儿子喜爱,可后来儿子病重,他不得已将狸猫低价卖给了旁人,换了一副汤药。
来到这间包厢前,他已经做好了会挨打骂的准备,如今许令笙只是要他说一说他自己的人生,已经算是幸事。
可他该如何将他的一生,说给旁人听呢?
陈爷又低下了头,他将手中的醒木和快板放在了脚下,苍老的声音摈弃了一切技巧,伴随着窗外窸窣春雨,诉说人生。
从孩童时期的贪玩,到少年时的壮志,情窦初开的心动,娶妻时的激动,再到青年时亲手埋下父母,送走妻子,如今年岁已高时,重病的儿子也快离他而去。
他说了许久,从午时一直说到日暮西沉。
可这点时间又十分短暂,短到他已经说完他的一生。
饭桌边的少女抱着酒壶哭了两回,现下趴在桌上睡着了,陈爷沉默良久,终究放弃了开口讨要银薪,起身离去。
夜色渐深,雨落的更急,悉悉索索的声音反叫人睡的更沉,等许令笙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陈爷呢?
许令笙摇摇晃晃的离开包厢,准备问问陈爷他儿子的肺痨严重到什么程度,人参能不能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看东西总是模模糊糊,晃个不停,晃的她头晕眼花,难受极了。
得先睡一会。
但不能在这里睡,她记得陈爷说的,人是要在床上睡觉的。
陈爷还说,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和他夫人一起睡的。
和他貌美如花,叫他十分心动的夫人一起睡的。
许令笙转动晕沉沉的脑子,从中提取出一条讯息——
人,尤其是在她这个年岁的人,要想睡觉,是该一男一女一起睡的。
于是许令笙撑着晕沉沉的脑子,摇摇晃晃下了楼梯,寻找能和她一起睡觉的男人。
小二见她都快从楼梯上跌下来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三小姐,您慢着点。”
她要是在这摔了,怕是酒醒后要砸了他们醉春楼。
许令笙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可等她看清小二的五官后,饱满的红唇一瘪,嫌弃极了:“你不行,你不好看。”
她要找好看的,能让她心动的男人一起睡觉。
可环顾一圈,屋子里的男人都不算好看,许令笙不想将就,她决定去外面找一找,要实在找不到……
喝多了的小人参精想,那她也不要将就,她可以化成原型,在土里睡一觉。
小二看着许令笙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回头询问同伴:“她是在骂我丑吗?”
他辛辛苦苦伺候了一天,给她端茶倒水的,结果她居然说他不好看?!
同伴憋着笑道:“只是说你不好看,没骂你没打你,你就知足吧。”
小二一想也是,又道:“许三小姐已经走了,你记得挂账的时候把陈爷的说书钱也记上。”
“还用你说,早就记上了。”同伴望了眼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有些担忧地问:“还下着雨呢,她又醉着酒,要不要找个人将她送到许府?万一要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啊。”
“你想多了,能出什么事。”小二也瘪了瘪嘴:“从这转条街就是许府,地痞流氓也不敢在这处晃荡,她安全的很。”
小二说的也没错,许令笙若是直奔许府而去,那确实是出不了什么事。
可是她没有原主记忆,不知道许府在何处,又是存着找漂亮男人睡觉的心思出去的,被春雨一浇,更是乐的晕头转向,一路跟随本能往灯光弱的地方跑。
途径一条昏暗巷子,她隐约嗅到风里有股血腥味,脚步一转便往巷子里走去。
有血腥味就有人,说不定还是个漂亮男人。
许令笙一想到她可以睡觉了就高兴得不行,晕乎乎进了巷子后,直奔血腥味最冲的地方。
夜雨声急,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溅起朵朵水花,却掩不住那听上去满是兴奋的脚步声。
巷子深处,暗红色的水流自男人墨色袍角滴落,他撑站起来,紧贴墙面,抬起了手中长剑。
脚步声愈近,长剑“铮”一声斩碎雨帘,落在了许令笙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