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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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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地过了段时间,程愫录完第三期,这几天的工作就是审核、打磨下一期的稿子。
上次那件事之后,温彦白那边一时没了动静,程愫有几次想给他发消息,却总是欲言又止。
这种状态让人很难受,可偏偏她无法主动戳穿那一层,程愫自知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似乎变成了一只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就是温彦白卧室桌上那水缸里的小金鱼。
晃动的水层将视线横纵向反复拉长、缩短,程愫看见温彦白走进卧室,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下一秒,他开始脱衣服。
只是脱掉上衣还不算,程愫化身的小金鱼吐着泡泡,看他解开裤带,裤子一下子堆叠在地上,眼前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冷白。
程愫大窘,所幸男人背对着她,不过很快,她注意到,他的后背上让人触目惊心的大片淤青。
程愫在水里摆了摆尾巴,随之温彦白开始做游泳之前的热身,伸展着手臂。
她还在对他的举动疑惑。很快,温彦白也跳进水缸,变成了一只银色的小金鱼。
他对她吐出一串泡泡。呼噜噜。呼噜噜。越凑越近,围绕着她团团打转,纤长华丽的尾巴不断碰触着她的尾巴。
程愫开始觉得缺氧,只好向水面游去,很快跃出水面,却不小心落在水缸之外。
她躺在冰凉的桌面上不断翻动着身子,往水缸看去,银色小金鱼焦躁地游来游去。
很快,银色小金鱼开始到处乱撞,有很大的水花被溅到水缸外,发出“哗啦”的巨大声响。
鱼鳃一翕一张,失去水的感觉极其难受,程愫艰难地望着鱼缸的方向。
下一秒,眼睛瞪大。
血色的云掉进清水,晕开一片一片,如同肆意铺张的水墨。
很快鱼缸变成一片血海,银色小金鱼还在发疯乱撞,直到开始翻起肚皮,缓缓坠落。
银色的鱼鳞像雪一样脱落,身上是混乱不堪的伤口。
……
程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往脸上一抹,不知从哪流下来的汗,扭头看向床边,她才意识到电暖器忘关了,散发着让人焦躁的热度。
她喘匀了气,下床喝了整整一杯水,才感觉那股燥意才下去。
捞起手机一看,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上班的点了。
程愫一边刷牙,一边点开微信。
一条连一条的消息弹出来,不断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手机号被泄露给电诈公司了。
王琬给她发了十多条信息,林青青有二十多条,一向冷寂的工作大群也有很多条消息。
程愫咬住牙刷,点开一个对话框,粗略地翻了翻,下一秒,王琬的电话打了过来。
程愫稳住心神,接起。
“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现在能来单位一趟吗,尽量快点。”
程愫深吸一口气,“王老师……”
王琬叹了口气,“面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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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坐在王琬办公室,接过宁方圆递来的纸质资料,一页一页翻着。
王琬交叉着双手:“程愫,你怎么说?”
程愫看完后,把纸张放在一边,薄薄几页纸,全是她的黑料。
甚至连父母曾经在老家开的小超市也被扒了出来,1997年新年夜货车连环撞事件,程愫父母去世的那场灾难,也被毫不留情地呈现在纸上。
王琬:“事情只在小范围发酵,上面及时封锁了消息,撤了热搜。”
程愫一言未发,王琬睨着她的脸色,继续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在眼里,稿子模仿痕迹重、代写这回事,更是无中生有。”
程愫开口:“剪辑我看了,恶意剪辑,故意挑起争论。”
起因是她曾经采访的一个新闻报道,那时她初出茅庐,提出的问题也比较尖锐,剪辑者将她两个不同的采访拼接到一块。
故而营造出一个尖锐刻薄、没有同理心的冷漠记者的形象。
底下有评论:“就这情商还干传媒这一行?”
“底层出身,空有美貌,毫无内涵。”
“楼上精辟,总结到位。”
“她自己爸妈怎么没的她忘了吗?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当时还有个女记者特别关照了她,那段视频在这,全程冷脸。”
“可怕,一点同理心也没有!”
底下附带了一个视频链接,是当年车祸发生后现场的录制,程愫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警戒线外,面无表情,救护车的担架上盖了白布。
其中有一位挂着工作牌的女记者不停地在安慰她,程愫已经不记得了,当时她仿佛失去了一切意识和知觉。
……
那叠黑料合集上,还有一段,程愫带着口罩出入一个高档小区,被捏造成“美貌女主持深夜造访富豪”。
脏水就这样一盆盆像她泼来,把她活脱脱“打造”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冷漠无情没礼貌没情商的人设。
程愫记得那次,当时她去采访一位书画名家,大师脾气古怪,作息不同常人,摄影师已经在室内架好了机位。为了顺利获得这个来之不易的采访机会,程愫只好尽量满足大师的一切怪癖,比如,凌晨时分代劳去买早茶。
思绪回转。
王琬敲了两下桌子,叹气道:“这段时间你先休整一下吧。”
程愫默默点头。
离开王琬办公室之前,程愫回头:“王老师,我还有机会复出吗?”
王琬一愣,苦笑:“等风波过去就好了,先回去等通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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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这样漫长的一个假期。程愫抓着被子,一直拉到自己的下巴处,只觉困意和疲惫已到了极致,却还是绷着神经难以入睡。
被窝是舒适温暖的,但程愫深知,这一亩三分地以外的地方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没背景被关系的她,被人这么一搞,再想回去,难。
没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提前策划好的局,引不起多大的热度,却也足够将刚冒头的她踩下去。
程愫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陵城这边打拼,也见识过一些腌臜、见不得光的手段。
没错,出身是既定的,性格无论先天后天,定型了终究难改。
她不是圆滑世故的那块料,只知道一昧埋头苦干,两耳不闻窗外事,明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程愫换了个躺着的姿势,把双臂垫到脑后。
当时是为什么会走上传媒这条路?
她一直记得来时路,就是太深知童年的伤痛,所以才选择做媒体、做新闻。
做有人文关怀、有温度的执笔者。
……做新闻。
程愫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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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程愫打通了张启玉的电话。
“程愫?”
张启玉有点惊讶,想起她的遭遇,还是关心了两句:“最近怎么样,去哪散心了吗?”
程愫稍微寒暄两句,进入正题:“启玉姐,您手下还缺人吗?”
青青走了,外景组就要再招一个进来。
张启玉:“你什么时候见过不缺人的情况?”
程愫:“启玉姐,是这样的,我可以重新申请回外景组吗?”
她补充:“可以不用出镜那种,和倩倩她们一样负责写稿子。”
张启玉在那头沉默半晌,才笑道:“程愫啊程愫,你是真闲不住啊。”
张启玉道:“随时欢迎,只要你做好吃苦的准备。”
……
继续回电视台上班,程愫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女人。
人也已经快三十了,其实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明白过。
一开始是像所有小镇出身的做题家一样,为了不跟同学们拉开太大差距,为了让自己在社会上维持体面,程愫把自己每个阶段都规划得明明白白。
她是个坚定不移的执行者。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高考考到顶级院校,大学时期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拿奖学金、做志愿活动、当社团干部、刷简历各种实习……
进入陵电工作后,纵然她水花平平,可在外景组这几年,也贡献了不少优质的访谈。小火靠门路,大火靠门路加运气。
程愫出镜不少,有了一点点知名度,而且她并非艺考出身。其实相比于那无数份被刷下去的简历、无数个破碎掉的播音主持梦,她已经幸运太多。
是她掺杂进了太多名利心,纵然初衷还在,却也身不由己、利欲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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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全球变暖的话题讨论热烈,各地也不时出现极端气候。
已近年关,滇城特大暴雨。
深夜,程愫被张启玉电话叫醒。
紧急出差,外景组要派一线记者前往滇城,跟进当地情况。
暴雨导致山洪滑坡泥石流一系列自然灾害,再加上发生的地点偏远,当地驻派记者人手不够。
台里征求意愿,只要去的人,每人多领一份年度补贴,回来后还有一笔奖金,而且分配单位房的时候这段履历可以作为加分项,优先分配。
程愫当然不缺那笔奖金,她一个人过,没有在陵城买房的打算。
不过她还是报名了。
收拾完行李,和同事们在机场汇合,还是凌晨时分。
候机的时候,程愫给程羽留了言,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把行踪透露给她。
飞机预备起飞往滇城国际机场,调成飞行模式之前,程愫清着微信列表的消息,突然发现几天前忽略的蒋廷琛的消息。
她那几天根本不想打开任何社交联络工具,故而积压的消息太多,将他的消息顶了下去。
蒋学长:【程愫,你和温彦白怎么样了?】
蒋学长:【他最近没联系你的话,那就是他外公家那边出了点事。】
蒋廷琛:【你应该听蒋慕妍给你讲过吧,叶家。】
消息记录显示,过了一天,蒋廷琛又发了一条。
蒋学长:【对自己有点信心,对温彦白也有点信心,程愫。】
见她一直没回,他没再发什么了。
……
程愫有些出神地盯着屏幕,空姐走过来温声道:“女士,请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或者关机哦,飞机马上要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