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彰凝

23、苏临（7）

　　苏临全部心神，都放在潇寒之身上。

　　潇寒之眼睫毛微微颤动的时候，苏临的呼吸，也随着颤动。

　　他望着他好看的眉眼，等待着他苏醒。

　　然而，潇寒之还未睁开眼睛，还未看见眼前的人，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就已经溢了出来：“苏……临……”

　　又轻又远的声音，仿若来自另外的时空，历经万险，终于来到了苏临的耳边。

　　苏临没有出声回答，他继续吻下去，想要更多真切的变化。

　　更想要，将潇寒之带到自己的世界里，来到自己身旁。

　　在苏临以为，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满眼的希望，渐渐坠落至深渊。

　　只见，潇寒之撑着脑袋的那只手，软软地滑落，掌心正巧擦过苏临的脑袋，与之前他揉他头发的动作，多么神似。

　　可惜，就在下一秒，潇寒之侧倒在了床上。

　　苏临吸吸鼻子，手背抹掉脸上的湿润，而后，两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双肩震颤，无声悲痛。

　　从衣柜里，苏临找来自己尺码最大的那身睡衣，给潇寒之换上。

　　又拿了干净的毛巾，端来温水，给潇寒之擦擦脸。

　　苏临捋了捋潇寒之额前微微潮湿的发丝，轻声道：“你……”

　　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如此沙哑，苏临轻咳两声，清清嗓子，用最清晰的声音说给潇寒之听：“同桌，你好好休息哦，我给你做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直至尾音在房内彻底安静下去，苏临才起身离开。

　　给他做什么吃的呢？

　　才刚这么一想，答案就已经在苏临脑海里蹦跶了。

　　原来，他也知道潇寒之的喜好，他最爱吃酱牛肉。

　　苏临去超市买了食材，一路上风风火火，却在回来的时候，似是被什么拖住了脚步那般，怎么也走不开那一处的台阶。

　　苏临不自觉地伸手，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嘴唇，在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关于那个吻，更多的细节与感受，也悉数涌了上来。

　　那是个月光散落的夜晚，他踩空台阶，潇寒之拉住了他，好巧不巧，两人气息触碰。

　　微微触碰，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当时的苏临，身心都被触碰到了那般，轻轻然不知归处。

　　就在那时，率先回过神来的潇寒之，如猛虎扑食，手掌带着生涩，也裹挟着熟练，一举抓住苏临的一双手腕。

　　轻轻触碰，像暴雨前的雷鸣，给苏临，也给潇寒之一份预告。

　　轻轻触碰，也像是彩排，真正地演绎即将开场，敬请期待。

　　苏临，闭上眼睛。

　　潇寒之当时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两位当事人，或许都无暇顾及了。

　　苏临闭上眼睛，本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想象出来，潇寒之唇瓣碾压下来时，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样子。

　　甚至是他探出的舌尖，湿润又红润的模样。

　　想到这，苏临在同一个位置，又踩空了台阶。

　　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当时并没有推开潇寒之，并不是因为他不能动作，而是因为他压根……不想动。

　　也就是说，在当时，潇寒之根本没有控制他！

　　而之后他的恼怒与无措，其实都是羞怒。

　　那这样一来……之前在潇寒之家里，两人在门板后对峙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并没有被控制。

　　控制住自己的，恰恰是自己的内心……

　　苏临有种醍醐灌顶的震撼感，他看见了，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潇寒之的模样，早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世界里。

　　苏临也终于弄清楚了，自己为何会在发现潇寒之变化了以后，表现出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了。

　　是的，他自己其实也变了而不自知，但除了这一点，其实还有……

　　他害怕背叛。

　　潇寒之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变得步步紧逼，极具压迫性，自己总想着他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不敢靠近过去，也害怕他走近他。

　　苏临仰头看天空，一抹自嘲，跃出眼底。

　　他好傻。

　　傻傻不知道，原来自己心底一直住着一个人。

　　回到家，苏临放下食材，洗了手，就小跑着去卧室。

　　潇寒之还是和他离开时候一样，安静地睡着。

　　苏临俯身，埋首在潇寒之的颈窝处，蹭了蹭，良久才起身出去。

　　在厨房，苏临动作麻利地把牛肉煮上，还煲了一锅粥。

　　再次回到卧室，他拉过潇寒之之前坐的椅子，坐下，然后趴在潇寒之枕边，眼里全是他。

　　苏临手掌，隔着被褥，轻轻落在潇寒之肚子上，喃喃自语：“在梦里，在篮球场上，你肚子咕咕叫，一定饿坏了吧。

　　我做了你爱吃的酱牛肉，等你醒了，应该就能吃了呢。”

　　苏临吸吸鼻子：“同桌，你闻到了吗，香味偷偷从厨房里溜出来了……。”

　　声音开始哽咽，苏临几次张嘴，也没能说出来一个字，他又蹭了蹭潇寒之的颈侧，当是缓了缓。

　　“……等出锅的时候，一定酱香浓郁，十分地美味吧。”

　　再缓一缓。

　　苏临接着道：“过去，你夸赞我的话，总是很多，那我希望啊……我的这道菜也能得到你的好多赞许呢。”

　　潇寒之动了。

　　苏临立马闭上嘴巴，一动不动，紧紧望着他。

　　潇寒之寻着苏临的气息，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对着苏临。

　　苏临鼻子发酸，死死咬住嘴唇。

　　潇寒之凑过来，伸手抱住苏临，换他在苏临耳边蹭了蹭，声音还是轻柔又悠远：“苏临……好香。”

　　苏临轻笑出声，微微起身，在潇寒之唇边低语：“你再休息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潇寒之没再出声，却回吻了苏临。

　　苏临浑身柔软，能动也能感受，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甚至，他还主动了。

　　这次，舌尖率先探出唇瓣的人，是苏临。

　　他比想象中还要勇敢，也比想象中还更加想要靠近心底里住着的那个人。

　　吻落，苏临微微起身，想要给潇寒之拉好有些凌乱的被褥，却被潇寒之拽住了手腕：“不准走。”

　　苏临轻笑出声，指腹轻轻拂过潇寒之不安的眉宇：“好，我就待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拽住他手腕的力道渐渐减轻，苏临反握住潇寒之的手掌，继续呢喃：“你也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

　　但，潇寒之并未回答他。

　　苏临还是接着低语：“潇寒之我反悔了，我不会同你挥手告别的，永远不会。”

　　一室静默，就连苏临的尾音都没有了。

　　这一天，厨房里的美味，就在厨房里悠悠消散，没有得到半句赞赏。

　　苏临母亲并不能给出任何关于潇寒之的诊断结果，但她告诉苏临，其实她很早以前就给他分享过的那个人生课题，生离死别。

　　苏临的手，又情不自禁地靠近自己的唇，他轻轻擦过，细细低语：潇寒之，你能感受得到，对不对。

　　嗯……应该不对吧。

　　过去，苏临把写满草稿纸才算出来的选项，信誓旦旦地填进选择题括号里，侧眸问潇寒之：“同桌，这道题就是选它，对不对？”

　　潇寒之小声琢磨着回答道：“嗯……应该不对吧……”

　　傻瓜，多么自信的一个人，面对他，也会笨拙胆小起来。

　　潇寒之，傻瓜。

　　潇寒之，我要说的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不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回来。

　　喜欢你，当然要亲口告诉你。

　　要面对面的说。

　　要你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