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亮/阿斗相关]道亡》还魂草

2、第二章

　　第二章

　　翌日，刘禅率官员于城门迎王师平南归来。
　　自打来到益州，他很少出城，事实上继位之后连出宫的机会都不多，其中自有董允的功劳。然而今早，他主动提出出城迎接丞相时，董允稍加思索后，却不仅痛快地答应，还十分利落地张罗好一切事宜。
　　雨后的空气清新微寒，深吸一口，眺望远处，难免生出微茫之感。刘禅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大小官员的存在，像是黑压压的潮水。
　　很快，路的尽头望到归城的军队。再近一些，望到丞相的车辇。南征前，刘禅曾赐下金鈇钺一具，曲盖一个，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贲六十人。班师归来时却是一切从简，亦无鼓乐之声。然而即使如此，得知陛下来迎后，诸葛亮迈下车辇之时，他走在军中将士之间，依然耀眼有如阳光。
　　刘禅于城门前站定，望着丞相向他走来。他的身姿还是如梧桐一般的颀长挺拔，与离开时一样，鬓发间却好像多了几缕白霜。
　　“陛下，”诸葛亮跪拜于地，“何劳陛下亲迎！”
　　刘禅忙上前扶起，定定地看着他：“相父远征辛劳。”
　　“臣但思不负先帝遗命。”诸葛亮答道，转而看向董允，“休昭，此事有违礼制，不可再为。”
　　“朕出城，不是为了迎丞相，”许是一时冲动，刘禅紧接过话锋，“而是为了，接相父。”
　　时间的流淌一时迟缓下来，清爽的风里，他看到相父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些柔软的光泽。“有劳陛下挂怀。”表情又端重起来，“请御驾先行。回朝后，臣当细秉南中事宜。”
　　刘禅嘴角动了动。他想请相父同乘回宫。这总没什么逾矩的，他思量，周文王也曾请姜子牙同辇而行。只是看着丞相端严平淡的神色，好似一面无形的城墙挡住了他要出口的话语。
　　刘禅点头笑了笑，转身走向龙辇。坐稳的一瞬间，刚才相父鬓角的华发与清和的目光又闪过脑海。相父清减了……
　　朕可以请他同车，没什么大不了。如此还可昭示朕倚重丞相，君臣同德……
　　他方欲站起身，便见丞相走向黄门侍郎费祎……听人说丞相对此人颇为赏识，赞为青年才俊。丞相竟是邀费祎同车，在场的官员一时纷纷对费祎投以惊叹的目光……
　　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刘禅咽了回去。
　　御驾调转，人马回宫。刘禅像所有君主一样端坐，表情模糊在琉冕十二串珍珠的后面。华美的玄色龙袍里，他觉得自己犹如被精心包裹的符号。

　　……既是丞相不喜，朕以后不再亲迎，不再自讨没趣便是。回到寝宫，褪下龙袍，刘禅默想。这样想的时候，他并不知下一次亲迎丞相回城，便是整整九年之后，同样雨后的秋天，建兴十二年。
　　寝宫里连空气都让人憋闷，四处看去，百无聊赖。识色的宦官堆着一脸笑容上前，告诉他新寻得两只蟋蟀，勇猛好斗，此刻的皇帝却依然提不起兴致来。
　　他想找个什么人，去倾诉，解开这莫名的压抑。宫中却找不到可以交心的人。吴太后本非生母，除了礼仪上的孝敬之外并无亲情。妃嫔宫宦，和柔恭顺，却不过是察言观色，百般应承……唯一能倾谈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张皇后，也因母亲夏侯氏病重而归家探省，不在身边。
　　刘禅拾起一身便装，马上就有内侍，上前替他着衣，系扣。刘禅挥了挥手：“朕在宫里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随。”

　　他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越偏，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曾经的左将军府门前。
　　当初蜀宫兴建，把原左将军府划入一角。后来出兵伐吴，兵败白帝，新君即位，几次裁撤，宫中已有空余，加之太后新君都不大喜欢这萦绕太多旧事的地方，这片地方便已暂时废置，生出杂草。
　　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这里，刘禅自嘲地想，漫不经心地走过第二重拱门，来到自己曾经居住的院落。
　　一棵藤蔓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爬上墙壁。刘禅凝视着它，不由出神。
　　甫一入川之时，他经不住街上各种新奇玩意的诱惑，强令随从带自己到街上去，傍晚被子龙将军心急火燎地带回。父亲当日急坏了，回去后便大为光火，罚自己，就在这墙前思过……后来，当时管左将军府事、天晚时有时就住在府里别院的军师见此情状，还为他求情……这段回忆，昨夜就蓦然记起，今天竟又重现脑海。
　　“阿斗，你怎么自己站在这儿？”他记得当时的军师，温和安抚的笑容。
　　如今这笑容，与这园中的草木一样，不声不响间，冷冷清清地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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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怎么自己站在这儿？”
　　正在此时，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险些被刘禅当作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