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烟火声》晏菩

5、花水

　　第二天，王山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季如烟俩眼顶着鸡蛋，眼神往旁边一挪，同样顶着鸡蛋的还有昨晚全阳城最伤心的男人罗大宝。

　　王山走过去，一把抢过罗大宝左眼的鸡蛋，往桌上一敲就开始剥壳。

　　“你干嘛你。”罗大宝肿着俩核桃眼瞪他，“如烟给的鸡蛋，我还没敷完呢！你要吃不知道自己去买吗？！”

　　王山一口咬下半个鸡蛋，含糊不清道：“实在太饿了。”
　　罗大宝打不过只好加入，把另一个鸡蛋也剥掉吃了。

　　王山指着他的眼睛开始数落，“看看你这样子，前女友今天热热闹闹出嫁了，你呢，眼睛肿成这样还得打工，罗大宝，清醒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多像哥哥我学习，拾掇拾掇自己，迟早有瞎眼的能看上。”

　　罗大宝没得反驳，王山虽然嘴巴贱，人也吊儿郎当的，但生得一副风流皮囊，很受女孩子喜欢，俩人从大学开始就是好朋友，在罗大宝和前女友纠缠着分分合合的这些年，王山的女朋友就没重样过，最近听说有个大学生在追求他，可把他得意的，成天开屏。

　　王山招惹完罗大宝，屁股一扭就到了季如烟身边，他靠在办公桌沿，戳了戳专心敷眼睛的季如烟，“你大宝哥是因为前任出嫁，以泪洗面，导致双眼红肿，请问季女士您是因为？”

　　“昨晚看了部电视剧。”季如烟说，“结局男主死了。”
　　“那可惜了。”王山说，“怎么这年头的电视剧还兴车祸癌症兄妹情啊？”

　　季如烟的眼睛消肿差不多了，把手里的俩鸡蛋一并送到王山怀里，“这年头的男主一般都是，蠢死的。”

　　“那不就跟王山一样嘛。”罗大宝成功反击，“哦不对，王山也当不了男主吧，男主至少也得是——”他灵机一动，“裴总那样的，人帅多金。”
　　“……”王山和季如烟一同陷入沉默。

　　“我去。”李燃进来捏了捏鼻子，“谁拉办公室了吗？王山是不是你？”

　　李燃曾明确指责过在办公室吃水煮蛋的行为，他认为这和当众拉屎没什么两样，都臭，仅限李燃个人观点。

　　“报告老大，我目前还没到夹不住屎的阶段。”王山行了个礼。

　　季如烟默默捂住了耳朵。

　　“好了说正事。”李燃的眼神落到季如烟身上，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如烟，裴氏科技那边点名要让你去进行理论和技术指导。”

　　“不去。”

　　王山和罗大宝齐齐看向她。

　　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季如烟居然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李燃拖了把椅子到季如烟身边，低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姓裴的具体有什么矛盾，但人家是资本方，我们这些卑微打工人怎么得罪得了。”

　　昨天还是“裴总”，今天就成“姓裴的”，李燃这人虽说性子温吞，但是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昨晚让他瞧见裴之声“欺男霸女”的行为后，他对裴之声再没好感。

　　季如烟已经是他见过性格最好最包容的人了，如果连季如烟都不待见他，那只能说明，裴之声不是个好东西。

　　王山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势，豪气万千，“如烟难得拒绝得这么果断，要不我替她去吧，让我去会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
　　“咳咳。”罗大宝拼命提醒。

　　王山凭借和他多年的默契一秒转变口风，“食堂阿姨早上给我盛的粥起码洒了一半，我中午就去会会她。”

　　话音刚落，就听见罗大宝冲着他身后叫了声，“高小姐好。”

　　王山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裴之声，看来以后蛐蛐人必须得锁门了。

　　高涵今天换了声休闲的装扮，长卷发也扎成了马尾，干练中添了些灵动，王山在心里把她和那女大学生比较了一番，发现还是高涵这样的对他口味。

　　可惜高涵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如烟，我们这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要你过来的，主要是你有一线治沙经验，对我们智能系统的运用有帮助。”

　　季如烟心志坚定，正欲再度拒绝，却听见高涵放软了语气，可怜巴巴地来了一句，“要是这么简单的任务我都做不好，也不知道还能在裴氏呆几天，唉，说不定明天就得收拾行李回家了。”

　　此话一出，季如烟到嘴的拒绝都咽了下去。

　　高涵能在裴之声手下呆四年之久，那察言观色的能力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她捕捉到季如烟一瞬的犹豫，继续加大马力，“其实我们这边最开始也顾及到如烟的感受，所以打算让吴以航老师来的，但是我们得知吴老师最近身体抱恙，而吴老师又很认可如烟的实力，竭力向我们推荐她，我们相信如果是如烟加入进来，一定不会让吴老师失望。”

　　李燃摸着下巴，转身朝季如烟翘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番话说下来，谁都得服气。吴以航昨晚走得早，不知道裴之声和季如烟之间的事，同时他又是团队的主心骨，他推荐的人，裴氏邀请也情有可原。

　　裴之声被撇得干干净净，要是季如烟再拒绝，那就是只顾儿女私情不顾团队大义了。她的格局不至如此，所以才会被高涵的话拿捏。

　　这世间的运行法则挺奇怪，对好人严苛，对坏人宽容。好人出一点岔子，就成了致命伤，坏人沾一点善，就成了护身符。格局大的人反倒比小心眼的人更容易被条条框框限制，因为你格局大，所以你不该在意这些限制。

　　到头来，限制住自己的反而是自己不在意的。

　　季如烟跟着高涵来到裴之声他们的临时办公室，忽然觉得可笑。

　　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了，最后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关系。

　　“裴总，季小姐到了。”

　　裴之声正和一个瘦削青年凑在一起，两人对着电脑屏幕上一连串季如烟看不懂的代码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听到高涵的话，裴之声也没有抬头，只淡淡应了声“嗯”。

　　高涵让季如烟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里面飘着几朵茉莉。季如烟接过水杯那刻，抬眼看向高涵，女人冲她眨了眨眼，“讨好你的小手段罢了。”

　　可是知道她喜欢喝茉莉花水的人没几个，裴之声是其中之一。

　　高涵许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因为嗅到你的香水是茉莉花调的，很舒服很好闻，所以我猜你应该也会喜欢喝茉莉花水。”

　　-如烟，茉莉代表莫离，寓意很好，家里种了很多茉莉，我们以后也不会分开。

　　“如烟，怎么发呆了？”高涵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季如烟回神，笑了笑，“高小姐喜欢茉莉花的话，我家里有，可以给你带几枝。”
　　“好啊，有机会的话，可以去你家赏花吗？”高涵试探性问道。

　　“高涵，做正事。”一声冷冷沉沉的命令。
　　“好的裴总。”

　　高涵从裴之声的办公桌上拿了份资料，裴之声的桌面很干净，放着一台电脑和几本书，季如烟扫了眼，多是和智能系统、风沙治理相关的。

　　玻璃水杯在他手边，里面也飘着几朵茉莉。季如烟看着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细细咀嚼着不慎入口的花瓣。他全程没看她一眼，但季如烟莫名觉得走进这屋子就有一种被监视感。

　　“如烟，听李部长说，你现在主要是负责风沙监测的工作，我们已经考察过了，你们监测站还没有引进最新的智能系统，如果利用AI算法，可以更加精准分析气象数据和植被的生长情况。”高涵说，“这是裴——呃，这是我们为你们拟好的一个设备升级方案，你看一下是否可行，可行的话，我们的技术人员这两天就能完成智能植入和升级。”

　　季如烟将方案放在膝盖上，一页页查阅着。她对AI技术的底层逻辑知之甚少，这份方案像是考虑到她的知识储备，言语简单易懂。她想起前段时间监测部开会，倒是听部长提起过更新系统的事，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这个你们不用问我，部长同意了才行。”季如烟说。
　　“你们部长在外面出差，说是全权由你负责。”

　　“行，那我没什么问题。”
　　“好的，我这就安排人过去。”

　　高涵出了办公室，裴之声那边也没有声响，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

　　“古泽。”裴之声对身旁的青年说，“你待会儿跟季如烟一起去实地测试。”

　　古泽看了眼外面毒辣的太阳，又看了看沙发上白净纤瘦的女人，“裴总，季小姐远程指导也是可以的，外面太晒了。”

　　裴之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季如烟，“季小姐，怕晒？”

　　季如烟不理他，看着古泽问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古泽。”

　　“走吧，古先生。”
　　古泽用眼神询问裴之声，对方朝他微微点头。

　　在两人离开办公室后，裴之声慢悠悠地坐下来，调出监控，欣赏着监视器里女人的一举一动，忽然，女人的眼神聚焦到了监视器上，他清晰看见她的唇语，缓慢的三个字。

　　死-变-态。

　　裴之声饮尽杯底的茉莉，轻笑着，嚼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