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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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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最佳新人奖。”
主持人故作停顿吊足了台下青年演员的胃口,尤其是被提名者,坐着的谁不是奔着得奖来的。
VCR播放到最后,结果出现在众人眼前。
“让我们恭喜梁挽时!”
话语刚落,人群中站起一人,但并不急于上台。他先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和袖口,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衬的人愈发挺拔,灯光只打在了半边脸上却丝毫不影响旁人对美的感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天生便会爱人。
现场的粉丝已经快要疯了,相比之下,他本人就淡定许多。从容不迫地登台,再真心实意发表获奖感言,每一步都按照预想的进行着,大家看到这里也会觉得他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可他只觉得手中的奖杯沉重。
梁挽时刚领完奖下台,助理小陈就急匆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倒是把淡定贯彻了到底,扔下一句知道了就不见了踪影。
梁挽时站在休息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动静不小,沙发上的人却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动作,梁挽时故意似的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的动静更大了,那人才大发慈悲睁开眼睛。
“恭喜你。”贺之屿作为这次的活动主办方之一先一步知道梁屿获奖的消息,现在新闻也基本上满天飞了,倒是营销号说什么的都有。
梁挽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房间巡视了一圈,走到化妆镜前坐下才开口:“贺总在这等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些?”
贺之屿目光沉沉,盯着眼前人看,眼睛里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梁挽时讨厌他这副样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贺之屿大步走到门前,堵住了出口,顺带擒住了梁挽时的手腕。待梁挽时反应过来后怎么也挣脱不开,想到贺之屿的力气比他大多了,他怎么做都是无用功,但又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之后,更加烦躁了,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梁挽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正好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把你的人撤走,我不需要。”
“他们能保护你。”
梁挽时终于抬头和贺之屿对视,他目光凶狠,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他讨厌自己的软弱,更恨贺之屿眼神中的冷漠。
算了吧,和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计较什么呢。
他索性放弃了挣扎,向前走了一步,他比贺之屿矮不了多少,甚至说话的热气都尽数喷洒在对面人的下巴上。感受到对方的力道逐渐加重,他知道自己扳回了一城,立马乘胜追击,顺着贺之屿的力道靠近,梁挽时闻到了他身上不知道从哪沾染的几股刺鼻的香水味,蓦地收起了笑容,缓缓贴近他的耳朵,带着点撒娇意味开了口。
“这么久没见,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贺之屿僵硬了一瞬,想把人推开,却被梁挽时反客为主,他们几乎贴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动。
梁挽时五岁那年,他的父母发生了意外。
一辆货车突然从侧方冲出,不远处立即爆发出一声巨响,黑色的轿车被撞到几米之外,随即翻倒在地,前方的挡风玻璃已全部破碎,车身出现巨大的凹陷。前面的司机到处都是血,后排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去,甚至更糟糕,那对年轻的夫妻皮肤里都嵌入了玻璃渣,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们的孩子。
梁挽时是那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
贺梁两家本就是世交,梁挽时的父母去世以后,他的那些叔叔婶婶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家里闹的是鸡犬不宁,乌烟瘴气的。周以慧和贺明齐担心小孩子在家被虐待,再加上和自家儿子本就有婚约,干脆直接把梁挽时带回了家。
贺之屿第一次见梁挽时,是在病房里。
小小的一个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护士虽说只是受了轻伤,但看着小脸苍白,像在做什么噩梦。
贺之屿看着那个睡不安稳的小人儿,松开牵着父母的手,走上前去,将那双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握住,又模仿平时妈妈哄他的动作,低头轻轻蹭了蹭小男孩的脸,嘴里还念叨:“不怕,我保护你。”
小挽时刚来到新家,不管人怎么哄他都不开口讲话,被贺家精细地养着还是不停地发烧做噩梦,周以慧带他去看了好多医生。
这种状况持续了快一年,才终于在某一天被贺之屿用积木哄得开了口。
贺之屿的房间有很多乐高,他拼的时候梁挽时就坐在地毯上安静地望着他,问渴不渴、饿不饿他也只会点头和摇头。
这回倒是不那么老实了,他跌跌撞撞跑到贺之屿旁边,用手指了指他刚拼好的积木,慢慢张开了嘴巴:“是…之屿。”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往贺之屿怀里钻。
贺之屿偏不让他如意,将人扯出来,又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哄着说:“再叫一声。”
梁挽时埋着头不肯再说话,贺之屿继续诱哄他:“再叫一声,我就把它送给你。”
这下小孩终于有了反应,乌黑的大眼睛也肯看人了,不过开口还是有些磕巴,但贺之屿听懂了。
“有..之屿了..开心。”
在梁挽时重新开口说话前,贺之屿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教他。值得庆幸的是,在一万零一次过后,小挽时看懂了对面人的执着,不忍他的脸上再露出失望的表情,所以开了口。
梁挽时自从开口讲话,变得开朗了不少。他对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总是偷偷躲起来要人去找他,就算找不到也不会大哭大叫,因为他过会儿就把自己哄睡了。藏了那么多地方,小挽时还是最喜欢贺之屿的衣柜,他总说之屿的衣服香香的,像自己最爱吃的草莓蛋糕,他喜欢这个味道。
梁挽时被养的很好,甚至有段时间胖成了奶呼呼的小肉球,贺之屿威胁他说要是再继续胖下去自己就不抱他了。这对那时的梁挽时来说可是头等大事,所以他只好舍弃了巧克力还有小蛋糕,每顿饭都要吃好多蔬菜。
贺家怕梁挽时读书不适应,又把人送去读了一年幼儿园。他不像其他小朋友每天都哭,他高高兴兴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下午一到时间就守在家门口把自己藏起来,等贺之屿一开门,就“嗷呜”一声扑进他的怀抱。
他们拉过勾的,只要自己乖乖上学,就会在周末得到一次去游乐园玩的机会,每周五晚上准时兑换。
后来梁挽时读了小学,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司机叔叔来接他,然后再绕一段路去接上同样放学的贺之屿,这样他们又多了说话的时间。梁挽时会提前想好要说什么,车里总是他的声音,其实很多时候贺之屿都没太听懂,但每个问题都会得到回应不是吗?
就连梁挽时今天多吃了两口饭,贺之屿都会夸他是最棒的小孩。
梁挽时小时候比同龄的孩子矮一些,等初中毕业倒比旁人高出了一大截。他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梁之屿要去苏济读大学,这即将是他第一次离之屿这么远,他一整个暑假除了睡觉以外都跟在贺之屿屁股后面。
周以慧笑他是之屿的小粘人精。
在贺之屿临出发前几天,他发现梁挽时总是闷闷不乐,话也不说,连饭都吃得少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也没了,还倒贴了不少。
于是他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叫梁挽时起床,陪他一起吃早饭,然后回房间看书学习,中午午休起来又一起窝在影音室看电影,晚上吃了晚饭再领他出去散步或者教他拼积木。
这已经是贺之屿想到的最好的弥补梁挽时的方式了,尽管他不欠梁挽时什么。更何况又不是生离死别,可他总能想象到梁挽时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这是他5岁时常干的事。
去苏济那天,贺之屿是赶早走的,贺明齐和周以慧一起送他去机场。走之前周以慧还问他要不要告诉挽时一声,贺之屿朝梁挽时房间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梁挽时其实早就醒了,他一直在房间等之屿来和他说再见。房子里很安静,他又等了一会儿,在听到关门的声音时连鞋都没顾上穿就往外冲。
没赶上,贺之屿走了,走之前在他房间门口放了一个汽车模型,这是前几天他无意中提到的。
下面还压着一张便签纸。
小挽时:
每个月我都会回来
你放假也可以来找我
不许哭
好好吃饭
不许再瘦了
在梁挽时的生活中,遍布了贺之屿的痕迹。
好似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所以结局不圆满才会痛苦。
贺之屿给予过,梁挽时也得到过。
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贺之屿,他感觉怀里的人正在颤抖着,觉得不对劲,用了点力把梁挽时拉开,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巴紧抿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再一开口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关心与慌乱,却被梁挽时捕捉到了。
梁挽时着实痛的没什么力气了,说话断断续续:“疼…胃疼。”
梁挽时被扶到了沙发上,他盯着看向自己的贺之屿,想说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就好了。话还未说出口,贺之屿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啊…嘶。”梁挽时只顾着去拉贺之屿,突然的动作牵扯到了胃部,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之屿盯着那截露出来的洁白的手腕,喉结动了动,不过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又回到了以往的样子。
“我让你助理过来,我先去开车,带你去医院。”
梁挽时摇了摇头,被贺之屿无情拒绝。
“必须去,把外套穿上再下来。”
一瞬间,梁挽时被熟悉的语气惊到了,这次终于乖乖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来的是私人医院,贺之屿早就打电话做了安排,来的医生也是熟悉的。梁挽时很快就做完了检查,贺之屿坐在旁边守着人输液。
林予泽站在门口和贺之屿对上了眼神,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我看了他的检查报告,就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林予泽扫了一眼贺之屿的万年冰山脸,有些气恼,“他那职业本来压力就很大了,现在你又...”
“身体是他自己的。”林予泽的话被贺之屿打断。
从他车祸醒来,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和梁挽时是有婚约的,他对梁挽时无微不至,他们关系非常亲密。但是他偏偏没有了这部分记忆,他开始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任性、不讲理,还时常闹脾气的人陪在自己身边,更别说成为伴侣。
另一边的梁挽时其实根本没睡,在贺之屿走出去后他就睁开了眼睛,高级病房四周环境很安静,他们的对话都一字不落进到了梁挽时的耳朵,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只手捂着疼痛的胃,突然好想念之前的贺之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