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五月榴火

4、狐狸

　　道长认识一只狐狸，从前也是这横山里头出来的。
　　真要说起来，狐狸在横山里度过的年月比道长长多了，比道长的师傅也要长。
　　狐狸是看着道长从瘦猴一只长成后来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的，但道长长大了，狐狸却好像永远都没有长大，总是像个孩子一般。
　　大抵是狐狸和道长还有师傅相处了太久，它并不晓得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灵，从前它只在横山之中，百年里经历过最伤脑筋的也不过就是同隔壁山头的白头树吵嘴，偷吃的时候被师傅从厨房里揪着颈毛丢出来，还有被道长抓住要丢到火堆上变成烤狐狸。
　　它满以为，山下不过是更热闹了些，同山上没什么分别。
　　于是它在山下摸爬打滚了几年，再回来时道长竟已认不大出来它了。
　　一身伤痕，有好多种刀兵加身的样子，已经分不太清楚，好不容易修出来的三条尾巴也断了个干净，浑身仅存的狐狸毛□□了的血粘在一起，从一只杂毛狐狸，生生成了它曾最羡慕的红毛狐狸。
　　不过是血染就的。
　　狐狸说，人世纷繁，它看不清。
　　难为它一只大山里出来的狐狸，竟也能讲出这样人模人样的话来。
　　道长替它打理好了毛发，同狐狸还没下山时的那些年里一样，耐心地、轻柔地给它洗护梳毛，那是道长多少次扯痛狐狸被糊一脸爪子和一身水珠练就的娴熟技艺。
　　最后道长把它埋在了师傅旁边，师傅走后，狐狸好多次去偷偷哭过，坟边上还有狐狸每每来哭时给师傅带的果子长成的小树，那些都是狐狸爱吃的，它听说凡人去祭拜时都要带瓜果，所以它也要带。
　　有的就此腐烂成泥，有的生出了小苗。
　　道长来给坟头除草的时候会细细辨认，将它们照顾的很好。
　　狐狸以为道长不知道，狐狸觉得自己是道长的长辈，被道长看到自己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明明是一只狐狸，偏要学人。
　　似懂非懂地尝了些人情，却没能学会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