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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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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除了写日记,我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散步。
只要一走出班级的那扇门,整座教学楼就变得像个光怪陆离的巢穴。教室里的灯光透过规则的窗户,将走廊分割成一节一节的,映在墙面上的影子折叠变幻,尾随着空洞的足音。
在下课铃声响起前,到处都很安静。那是一种活着的安静,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蛰伏。只要在走廊中迈开步子,黑暗中就会有无数的眼睛看过来。
走廊连接着不同的巢穴,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透过窗户,能看到许多僵硬的面孔。
他们的肤色在日光灯下是一样的白,鼻梁与镜框下是一样的阴影,他们都垂着头自顾自地书写,我对他们而言,仿佛只是个不可见的幽灵。
有一天夜里,我在那些人里看见了Fred。他平淡的侧脸麻木不仁,手里翻阅着不知什么书——但我是不该看见他的,他所在的教室远在教学楼的另一个角落。
很快我又看到了第二个Fred,又一个,再一个。我的心开始紧张地乱跳,沿着墓室般的长廊奔跑起来。我害怕那些人抬起头时,顶着的都是一张Fred的脸。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跑出了教学楼,站在雨地里。
那天下着不小的雨,雨水打在镜片上,很快模糊了视线。我的右手里恰好带着Ann的雨伞,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把它也带出来的了。
5.
后来Ann来找我,问我那天晚自习去了哪里。
我如实告诉她我在操场散步,Ann非常惊讶,不停地问我:“那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去的?”
我一再点头,她又继续追问我有没有感冒,还问我是否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Ann总是很难相信我说的话,她总认为凡事都该有个理由。
“你看起来不太好。”她真诚地说。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她看。Ann或许认真看了,或许没有,总之在下课之后,她将我的日记本一直举到我的眼前,有些滑稽地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我说是的。
Ann就笑了:“你是说,下暴雨的那一晚,你在操场上看到了一大群……”
她说得太慢,我忍不住接话道:“一大群鲤鱼。”
她笑得越发厉害:“就是学校池塘里那些鲤鱼?”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所以点了点头。
Ann笑累了,直起身又问我:“可这太荒唐了。为什么要这样写呢?”
我说:“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Ann愣了一会儿,但她很快就宽宏大量地表示理解:“好吧,你毕竟是在创作。”
我把日记本收了回来。Ann搂着我的脖子晃了晃,又问:“对了。你的日记里怎么还有Fred?你都和他分手多久了。”
我没有算过具体时间,也不太想聊有关Fred的话题,于是随口糊弄道:“挺久了吧。”
中午Ann拉着我一起出校吃午饭。正午的太阳很张扬,炫目得就像是巧克力的金色包装纸。
Ann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嘘寒问暖,这种苍白的问答是她打发时间的方式。
但这种对话对我来说实在费力气,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有点干燥缺水,我一眨眼,它们就寸寸剥落。
我借口东西落了,在校门口和她分了手。
她微胖的身躯很快融入了人群,我在原地站了半晌,对自己的去向有些迷茫。
锡纸般的光线透过眼皮,将毛细血管的暗红映在视网膜上。太阳这么晃眼,没有了Ann,一时间我发现自己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