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现世（一） ...
-
（一）
“往这边推，不要挡路！”
医院一片繁忙，来往的病人、护士还有被送来抢救的人们，如同拥挤的车流将这一块不小的地方全部填满，没留下一点空隙。
护士小刘提着给这位昏迷女人维持体征的药水，上齿不安地磨着下嘴唇，一片连续的死皮从唇-瓣上翘起。她已经连轴转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有空闲喝一口水。
她看到熟悉的医生正好路过，连忙拦住他，语气焦急。
“医生，这位女士好像求生欲-望不强，什么时候可以给她做手术啊。”
医生看了一下躺在简陋板床上的女人，脸色因为失血变得苍白，嘴唇不停地嗫喏着，手指虚虚弯着。
“现在大家都忙不过来，你也知道。”说完这句，他又看了一眼刘护士，似乎是为了宽慰她，他语气匆忙但不失温和。
“你可以试试加强她的求生欲-望，遇到这种天灾，除了我们的努力，病人自己也得努力啊……这次你表现很不错，我都记着，你不是想去心外科，我会帮忙的……”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步伐匆忙的其他人拉走。
刘护士顿了顿，忍住了自己的话。她才不是为了去心外科，这个女士她是认识的，在街口开了家花店。脾气很好，每次遇到什么都不懂胡乱扯着花玩的小孩子也不会生气，反而会温柔地告诉他们，这些花儿都是生命。是对它们很好奇吗，我们一起来认识它们好吗？
这可是她小时候的女神！
她弯下身体，稍微空闲的手伸到腰部锤了几下，她记得女神家庭也很美满，丈夫帅气体贴，还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女儿。不过，受伤的人都是一窝蜂地送过来，她都没有什么印象。
她测过脸，耳朵靠近女人的下巴，一股微弱的气流窜入耳间，她这才听清女人一直都在重复的话语。
“缘缘……救缘缘……”
“缘缘，不要怕……”
缘缘是她女儿的名字吗，为了让女人更有活下去的欲-望，刘护士在心里小小地忏悔了一下，说出了善意的谎言。
“女士，您的女儿已经获救了。”
“女士，努力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女儿吧。”
……
随着刘护士的话语，女人眼皮覆盖下的眼珠明显的剧烈晃动着，失去力气而僵硬发白的手指也慢慢往回收着，仿佛已经握住了她最想握住人的手指。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女人呼吸也变得激烈起来，无形的力量帮助着她脱离那片黑暗的死亡世界。
她看到了一片白光，白光中好像有个小姑娘在带着泪微笑，是缘缘吗？她带着这个疑问又陷入了沉睡，不过这次她已经脱离了危险。
……
“小刘，你这次干得好。那位女士能被抢救成功，有你的功劳。”
终于忙完的医护人士在汇聚在了食堂，虽然也没什么热食，但聚在一起喝口热水，缓口气，重新感受大家都在好好的活着，也是他们能够继续工作的动力。
刘护士摆摆手，“我只是正好认识她，误打误撞。对了，你们知道她的丈夫和女儿在哪里吗？”
护士长捧着泡面过来了，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让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态。
“只看到她的丈夫，受伤不严重，只是擦伤。至于她女儿，好像被埋得太深，所以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啊……”
刚刚稍有热络的气氛又冷淡下来，几人试图聊起来，也失败了，没过多久就都散去了。
（二）
刘护士拿着一捧花束，有些无措，对面的女人面色有些疲惫和阴郁，但仍然对着她漾着柔和的微笑。
“请收下吧，这是对小刘护士这段日子照顾的感谢。”
刘护士脸上都是尴尬的红晕，这些日子看着女人刚清醒时焦急呼喊女儿的模样，再到后面得知女儿死亡的悲痛和不能接受，她也被那股悲痛感染，所以没忍住安慰了几次而已。
每次安慰到后面，反而是女人拍着失控哭着的自己，温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这让她怎么好意思收下。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用着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让她鼻头一酸，怎么这样好的家庭，却要受到这样的打击。内心的冲动促使她说出口，“颜女士你要好好的！”
颜晴笑了笑，茂密的眼睫垂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没有回答。在男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了医院。
医院前，阳光明媚，照着人暖洋洋的，颜晴却是有些想哭，她看着地面，语气低落。
“你说缘缘她怕冷怕热的，一个人在地下会过得好吗？”
男人收紧了一瞬放在她肩头的手掌，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会好的，我们女儿最聪明了，在哪里都会过得好的。”
（三）
路过的行人看着从房子间升腾的白烟，对着同行的人问着，“他家不会着火了吧，这么大烟。”
同行的人知道实情，嘴里“呸呸呸”了几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了。这一番动作做完，他才边带着同伴离开边低声解释，“他家女儿因为之前的地震去世了，这是在给地下的亲人烧纸，你可不要不懂事，跑人家面前说这些东西。”
那人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服气同行的人这样看他，同他拌嘴，“我是那种人吗？我以后遇到他家人，绝对不会说一句孩子的！”
同行的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人气得锤了一下他，两人打打闹闹间就走远了，徒留一片寂寥。
屋内。
男人看着颜晴红着眼睛不停往火盆里扔着纸钱，这些都是她日日夜夜亲手写的，对她而言，这种还能为女儿做点事情的想法可以让她短暂地从悲痛中得到喘息。
火焰舔舐着纸张，黄-色的纸钱一瞬间就化作了黑灰，真正进入地府般，俗世的身体也不再被允许留下。
黑灰在风中挥散，加上长时间枯坐着经受着火焰的烘烤，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忧心。于是他一把握住颜晴的手腕，试图劝阻她，让她休息一下。
“晴晴你看你都坐了六个小时了，要不我们吃个饭再来……”
“不。”颜晴仍然盯着火盆，一旦有一份纸钱要被燃烧殆尽就立马补上下一份，男人的手没对她造成一点影响。板凳旁堆着的纸钱如山，还没烧完十分之一。
男人静静地待了片刻，随后离开了一刻钟，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碗热乎的饭菜。
他用筷子夹着一块鱼排，凑到颜晴的嘴边，“你看呀，缘缘，妈妈和你一样挑食，不爱吃饭。你总是说是遗传的，这下好了，找到遗传给你的人了。我倒是委屈，老被你们两个污蔑。”
女人听着听着又想起了女儿还在时，女儿不爱按时吃饭，总是要他们叫个半天，一行清泪从眼眶中流出。
她凑近咬住那块鱼排，含糊地对男人说着，“你别这样。”
“好好好，只要你按时吃饭，我就不这样。”
看着乖乖吃饭的女人，男人道：“虽然缘缘不在……但我们还年轻，还可以生一个……”
那块鱼排落在了地上，留下一块滑稽的油迹。男人话说了一半就被女人狠狠打了好几下。
“你干什么？”
“什么叫虽然缘缘不在，才过一年，你就放下了？你就想再生一个替代缘缘吗？要生你自己过去吧！”
颜晴越想越气，胸口堵住的气，让她止不住咳嗽，但这也挡不住她用着通红的眼睛瞪男人。
男人举着双手作投降状，开始狡辩，“我看你这一年都不开心，我是想让你放下。”
“那也不是你这样想的借口。我还是那句话，要生你自己生吧，大不了我不和你过了。”
“我错了我错了”，男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手掌放在脸侧，“我要打自己一巴掌，我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说完他真的给了自己几个响亮的大巴掌，留下新鲜的浮肿。可是颜晴还是懒得搭理他，于是他将饭菜放到颜晴的板凳旁，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我不招你了，你记得吃饭，我……我出门走几圈。”
……
没有得到回应的男人带着红掌印就这么出门了。
女人仍然机械地重复着“扔纸——扔纸”的动作，直到天色黑了，一支不知从哪处来的风卷起火苗，猛地往上一窜，她才像是从无边的思绪中醒来。
她自言自语着，“我知道的，缘缘，我会吃饭的。没有妈妈烧纸钱，你爸那个不靠谱的，缘缘在地下会受委屈的。缘缘，你看妈妈给你烧了这么多，是不是想买什么都可以买了呀。如果有什么地下买不到的，缘缘你要给妈妈托梦哦，妈妈会帮缘缘买的。”
颜晴大口吞咽着早就失去热气的饭菜，冷掉后变得坚硬的米粒剐蹭着柔软的喉腔，反而让女人心中有些宽慰。
她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缘缘你是不是恨妈妈，所以这么久都不来妈妈的梦里，缘缘妈妈好想你啊。”
这时她又想起自己说的话，“缘缘我记得你喜欢游戏机对不对，都怪妈妈最近记性不好。缘缘，你等等妈妈，妈妈这就给你烧，你不要难过。”
颜晴走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床底有一个很大的纸盒子，都是她和自己女儿的斗争产物。她想缘缘专注于学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要玩，买一个就被她没收一个。缘缘也因为这个老是怏怏不乐。
早知道……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颜晴把放在最深处的红色游戏机拿了出来，这个游戏机还是全新的，外层的塑料薄膜都没有撕开。
这是她原本打算给缘缘的高中毕业礼物，连同这一整箱东西，她想告诉自己的女儿，以后的世界任她探索，她不会再束缚她了。
她抹干净又溢出来的泪水，拿着游戏机走回了火盆旁。游戏机被扔进了火盆，伴随着火焰，身体被扭曲、被毁灭。
“缘缘，你会喜欢吗？”
（四）
一个鲜红的游戏机被若干深黄纸钱包裹，穿梭了世界，降临到了一只小蜘蛛身上。
【……解锁进化面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