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百合》其时明明

5、第 5 章

　　陈味书乘坐闪电列车回到中平市外的军事驻扎地找林周周。
　　林周周面色明显好转了，陈味书提议回南安之后，林周周就连连点头。
　　两人没有行李，简要收拾并吃过便饭后去跟柳方宁告辞，柳方宁的态度比之昨晚亲切很多，说是受了上级命令，需亲自送两人回南安。
　　陈味书无所谓。
　　三人一起来到闪电列车站口，站口是高大宛如牌坊一样的白色大门，门的材质有些像石头，上面隐隐浮动着某种能量光芒。

　　柳方宁给陈味书和林周周每人一张交通卡，道：“进出站必须刷卡，我帮你们办理了一个新的交通卡应急。你们之前离国，所有的国内证件等都吊销了，今天早上已经为你们上报恢复了，走的加急通道，估计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就能恢复了。”
　　陈味书两人接过道谢。

　　今天早上单宝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没有刷卡，直接带着陈味书出入站。
　　受结界的限制，跨越市只能乘坐闪电列车，因为每一个市的防护设置是分开的，其他交通工具无法跨越防护罩，而且有异能的加持，闪电列车比旧有汽车等陆上交通工具快很多。
　　三人进站上了车，上面给安排的是最好的包厢，一行人很快被引进了包厢内。
　　包厢内有对坐两张长沙发，桌上酒水点心齐备，靠窗还有两张躺椅。
　　陈味书走过去躺了下来。

　　列车飞快，道旁的树一棵连一棵后退，越来越快，直至变成幻影，然后世界迷离成不现实的模样。
　　陈味书头抵着窗，就在这虚幻中合上了眼。

　　林周周看了眼睡过去的陈味书，小声道：“昨晚那么晚睡觉今天还起那么早，是你们有事情找她吗？”
　　林周周说着，看着坐在对面的柳方宁。
　　他们二人坐在长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长桌。
　　“不是，今天早上单宝，嗯，也就是保卫处的人来找陈小姐，她跟着去了一趟市区。”柳方宁回道。
　　“保卫处，”林周周知道这个很有威望的组织，有点担心，“保卫处怎么会找味书，一大早的怎么了嘛？”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穆明周在那。”柳方宁点到即止。

　　林周周立马怒起了脸，她脸生得圆润可爱，额前的刘海平平的很柔顺，此时生气起来，小脸仿佛鼓了一圈，刘海也分成了两半，一双眼睛看什么都不爽的样子。
　　柳方宁有点被可爱到，笑问：“怎么了？”
　　“怎么了，我听到某三个字觉得折寿！”
　　柳方宁往回想了想，好像猜到她说的是哪三个字，有点好笑道：“不是吧？穆大少爷才貌双全，放眼全国都能捕获一大片芳心，怎么在你这嫌弃成这样？”
　　“呸！渣男！垃圾！狗东西！”
　　柳方宁震惊了，看着可可爱爱一个小甜妹，怎么骂人这么狠。
　　而且，渣男？
　　柳方宁摇头道：“穆家家教极严，而且据我所知，他不是那种人。你为什么这么骂他？”

　　“为什么，他自己做的好事！刚喜欢我们味书的时候，好得天上的星星都能摘给她，甜得我这个旁人都想谈恋爱了。我还以为这两人就会那么甜甜蜜蜜下去，结果，呵呵，真是遇事见人心。平时满嘴的不离不弃，结果陈家变故陈奶奶病重，味书慌得整晚整晚睡不着的时候，他在哪？他在自己家里窝着！”
　　柳方宁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一时没说话。
　　林周周继续愤愤不平：“不来更好！就这么永别了才好呢！干甚么还回南安！一肚子心机的贱货！”
　　林周周估计不怎么骂人，说完这么难听的字眼自己都红了脸，当然多半还是气的。
　　“这个混蛋！回南安引味书出去，去到一个什么狗屁贵宾室里！然后……然后……”林周周咬牙切齿，一时间红了眼眶。
　　“然后怎么了？”柳方宁久在军中，这件事还真没听说过。
　　“然后他！”

　　“林周周。”陈味书打断她。
　　她一直头朝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林周周见她开口，不再提及她的伤心事，垂下头不说话了。

　　柳方宁想了下，还是开口道：“陈小姐，不知道你和明周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他对你没有坏心，有事还是尽早说开比较好。”
　　陈味书没搭理他。
　　林周周直接怒了：“你为什么一直替他说话！关你什么事！”
　　柳方宁一笑：“穆明周是我表弟。”
　　林周周深吸口气，感觉深深被欺骗了：“早知道你是他表哥我都不会跟你说话！”林周周说罢扭过脸不再睬他。

　　三人无话乘坐闪电列车很快到了南安。

　　南安市地处H国南方，时值八月末，骄阳似火，酷热难当。
　　陈味书一行人换乘小汽车，穿过商铺林立的大街小巷，看过半露肚皮手摇蒲扇脚踩拖鞋的人们，来到市中心的一所宅院之前。

　　自怪物大祸乱之后，人类可居住的地区大幅减少，H国原本东部和北部的大半国土无法居住，原本的行政区域不得不重新划分，如今全国只有七个大市：北泰市、北祥市、京市、中利市、中平市、南安市、西和市。居住地非常可贵，市中心更加寸土寸金。

　　而陈家在南安市中心却能拥有前庭后院的大宅院，可见家底非常丰厚。
　　林平怀叛国以后，按律所有相关的人事物都会受到牵连，林家的所有产业都尽数充公，但是与之关系密切的陈家，却依然原封不动。只因陈家世代献身科研，于H国从来有功无过，陈老院士更是毕生与怪物体毒做斗争，为后代留下了诸多珍贵的学术宝藏。

　　双掌推开紧闭的楠木大门，指尖碰到已经落了灰的门板，陈味书看着院中空空荡荡，两棵古老的大榕树下，金黄的树须飘飘摇摇。

　　忽然，一声大哭由远及近，从身后奔驰而来，陈味书回身，见门口跑进来一位形容憔悴的妇人，她紧紧抱住了林周周放声大哭。

　　“周周！我的周周啊！”妇人泣不成声，“妈妈以为早也见不到你了。”声嘶力竭，几近站立不稳。
　　在她身后，一名中年男人红着眼眶，脸上笑着，忍不住身体轻轻颤抖。“好，回来就行，回来就行。”
　　林周周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我被逼去大平海岛，我一直很想你们！”
　　林周周说着，见爸妈面色很憔悴，仿佛一个月老了好几岁，她哭着问：“怎么回事？你们过得不好吗？”

　　柳方宁道：“因为你的关系，所以你爸妈这一个月也在接受调查。”
　　林周周一听就怒了，又怒又愧疚，但她爸爸妈妈一直摇头说没事，一个劲儿安慰她，一家三口又哭泣又欢喜。

　　柳方宁微笑道：“一家团圆是喜事，你好久没回家了，跟爸爸妈妈先回家去吧。”
　　林周周爸妈拉着林周周连连点头，林周周去看陈味书，后者笑道：“是啊，你先回家吧。”
　　林家三人哭笑着离去。

　　陈家的院子又安静下来，青黄不接的落叶在地上滚跑，风声里沙沙作响。

　　陈味书走入庭院，榕树下的藤编吊椅轻轻摇晃着。
　　吊椅编织得十分精美细致，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吊椅久不打理，椅面落了许多榕树果，混杂着不知何时下的雨水、何处卷来的尘土，污脏处处。

　　陈味书伸手去摸，想起奶奶是多么手巧，她七八岁闹着要坐秋千的时候，奶奶亲手帮她编织了这一张座椅，她记得她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来坐，早晚都要擦一遍才放心。

　　原本这吊椅是放在后院的，可是小小的陈味书心想，放在后院能有几个人看见？她得搬到前院来，这样每一位上门的客人都能看见！她每交一个朋友就要把这张藤椅拿出来炫耀，每见一个客人就要把这张藤椅拿出来显摆。

　　如今物在人亡。
　　陈味书第一次觉得，家里这么空。
　　义父叛国，奶奶不再，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她可以依靠取暖的人。

　　“陈小姐！”柳方宁笑着喊道，“我联系了人来帮忙搞卫生。”
　　他说着，身后走入两个青年男人，身形健硕，脚步非常轻快，手上却没有携带任何清洁工具。
　　“他们用异能清洁，很快就能搞干净，稍等十几分钟就行。”柳方宁道，示意两人可以开始了。
　　陈味书点了点头，某些特级的家政公司是有异能者清洁，但是国内大部分还是普通人从事保洁工作，毕竟异能者收价不菲，而且愿意从事家政的异能者很少。
　　“多少钱，我后续转给你。”陈味书道。她的银行卡应该还没有那么快解冻，不然就直接转给柳方宁了。
　　柳方宁笑道：“不用，这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情，有上面报销，不然我哪儿有钱请人？”
　　陈味书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后意识到他刚刚最后一句是在说笑。
　　柳方宁见她情绪不高，便陪她说了些话解闷。
　　陈味书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柳方宁心下暗叹。

　　来之前他看过陈味书的资料，据说她从小活泼好动，风风火火地长大，对诸事万般很不上心，只天生对怪物体毒的研究酷爱非常。
　　年仅十岁就因为研究成绩登上过南安市的新闻头条，往后南安市每一届的研究赛冠军都在她的手中。
　　十四岁在全国研究大赛中惜败于一人，次年直接问鼎冠军，此后接连两年蝉联全国冠军，然后不再参赛，问就是老赢没意思。
　　紧接着在十八岁那年发表了轰动研究界的论文，诸多前辈后生都为之惊叹不已，一向谦逊的陈老院士也是毫不掩饰对孙女的自豪之情。
　　这么鲜活璀璨的人，却突然遭逢巨变，举目无亲。

　　其实柳方宁挺佩服她的，换做是自己，断然做不到她那样。
　　昨晚陈味书熟睡之时，程松便命擅长催眠的异能者去调取陈味书的记忆。
　　关于陈味书离开祖国之后发生的事情，清晰地呈现在了异能造就的光幕之前。

　　柳方宁等人才知道，陈味书是昏迷中被带去大平海岛，她的朋友林周周是被逼迫带去。
　　陈味书醒来发现林平怀的所做作为之后，不愿与之为伍，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则一直设法回国。
　　跟随去海岛中的人类要每天与怪物一起生活，空气中毒素遍布，需要一直服用某种药物，但是药效越来越不如之前了。

　　林平怀知道陈味书一直跟着奶奶做研究，肯定知道一些，所以请她帮忙。
　　陈味书看到他们一直服用的药物配方后，知道副作用很大，可多说无益，只调整后给出了新的配方，抑制效果确实更甚从前，但是副作用同样猛烈。
　　林平怀大喜，陈味书趁机提出这张配方效用还是难以持久，需要继续升级，并提出需要前往边城采取材料。
　　研究中事本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林平怀不疑有他，正好他要派兵对H国施压，就让陈味书随军到H国边城去。
　　柳方宁看到这些的时候，才明白陈味书的处境有多不易。
　　程松看过之后道：“陈老院士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并命柳方宁照看陈味书，一名军中少校亲自为她处理回国琐事。

　　陈家里的一应摆设没人动过，家政只清洁完很快就离去，柳方宁也没有多作打扰，礼貌告辞。
　　陈味书走上二楼自己的卧室之内。
　　卧室连通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柜里琳琅满目装满了极限研究的书籍。

　　针对怪物体毒的研究，又名极限研究。
　　极限，最终极的挑战。
　　消解怪物体毒是全蓝星最终极的挑战。

　　书房内，书柜正中的位置上，专门打造了一面透明正方的置物柜，宛如精美的橱窗般，一列排开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署名都是陈味书，奖项出自大大小小各个级别的研究赛。
　　这一面墙的书籍，一橱窗的奖杯，是陈味书一路走来的见证。
　　她缓缓走近，将一个胜利小手形状的银奖杯拿了起来。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奖杯，从那一刻起，她就立志要在研究界闯出天地，让奶奶和义父为她骄傲。
　　那时候小，其实不明白极限研究真正的意义，于那时候的自己而言，研究只是一件很有意思、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渐渐长大，在亲眼见到怪物如何残杀同胞，人们如何在怪物体毒的侵害下挣扎死去后，陈味书才真正明白这份研究事业中的重担。

　　如今所有的美好都不复存在了，只留下这个多年以来的理想目标尚未实现。
　　陈味书如今只想早日完成，等研究出消解怪物体毒的物质，就什么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