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色歌》乌龟要沉默

35、第三十五章

　　由淳跟蒲菁的婚事确定下来后，王乃霞、徐阿姨、由淳妈妈三人迅速约了一顿饭。

　　饭后一拍即合，带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算命馆择来结婚日期——

　　十月初十，十全十美。

　　剩下还不到两个月的备婚时间，蒲菁按照过来人尹莉川跟由敏的建议，打算先把时间周期较长的婚纱照先给拍了。

　　提到拍照，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念南。

　　那小子现在真是火了。蒲菁某次在监考时看到一个女生将头埋在桌子底下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东西，原以为是小抄，结果竟然是一小张沈念南在舞台上唱歌的剪影。
　　看清照片的那瞬间对蒲菁的冲击不亚于在午夜十二点见到阳光，真是见了鬼了。

　　发消息问他还给不给人拍婚纱照时，蒲菁心里很没底，他现在那么火，可能早已无瑕顾及他的摄影事业，毕竟在台上露露脸唱唱歌然后收获掌声总比早出晚归、还需要面对提出各式各样刁钻要求的客户好太多吧。

　　消息发出不到一分钟，沈念南就回复了:“「震惊.jpg」你要结婚了吗？!”

　　“是的，所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帮我拍？”

　　“行的，恭喜恭喜。”紧接着他的消息轰炸而来，“不过我现在升咖了。”“我们老板为了留我，工资给我涨了不少。”“所以指定我拍的套餐价格也有所调整。”“总而言之，我现在很贵。「高贵.jpg」”

　　“没关系的。”

　　沈念南退出聊天界面，点开手机相册，翻出被隐藏起来的相册，输入密码后，一张合照占据整个手机屏幕:

　　男生阳光帅气，松弛俏皮地做着搞怪的手势，女生指尖交叉置于身前，浅浅露出一个拘谨的微笑；两人背后暮霭沉沉的广阔楚天与摩天轮绚丽的霓虹光彩相映衬着，定格下一个令他身心愉快的春节。

　　他说不清他当时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照片。
　　沈妈妈对他心生滤镜，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帅得惨绝人寰，喜欢给他抓拍各种各样的生活照，从而占掉很大一部分的内存，他不拒绝她给他拍照，只是在她尽兴后，重拾回对相机的使用权，将照片一一删除。
　　而他那天在删除时，鬼使神差地就留下了那张合影，还生怕被别人看到似的隐藏起来。

　　站在一个专业摄影师的角度来看，他将他这种行为归功与拍照确实拍得好:光线好，背景好，男生很帅，女生嘛，也还不错。

　　但现在照片的另一当事人即将为人妻，再留着这张照片似乎有些变态了，他将大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方，手指像被人生生往反方向拖拽着。
　　简单至极的一个动作难度却胜过攀登蜀道。

　　好在这时沈妈妈喊他了。他肩膀的重担一下消失殆尽，迅速藏起相册将手机揣进口袋。

　　沈妈妈推开房门径直进入:“儿子儿子，在忙吗？”

　　沈念南无奈地喟叹:“妈，你就不能先敲敲门？我都二十多岁了，是时候该有点隐私了吧？”

　　沈妈妈丝毫不以为意:“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是母子更是人家说的‘好闺蜜’，哪还需要什么隐私。”

　　沈念南无语凝噎，悻悻然换了个话题:“找我怎么了？”

　　“家里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

　　沈妈妈面上颇为得意:“你舅妈还有她女儿雅雅。那小女孩是奔你来的，一进门就面红耳赤地说要见你。”

　　“舅妈？”沈念南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之前我们住在外婆家，她不是嫌弃我们嫌得要死吗，前些年欠他们家的钱，连本带利的不是都在这两年还清了吗，她们怎么还找上门来？”

　　“之前你爸做了那样的事，人避之不及也是在情理之中，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事情过了就过了，别再提了。”沈妈妈换了自豪的语气，“雅雅说是很喜欢你，特地来见见你。”

　　“我不见。”沈念南当机立断地拒绝，“那沈雅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她妈一个鼻孔出气，那时候大夏天的，故意往我床上吐掉半块糖，引来整床的蚂蚁，我在河边洗了老半天被单不说，还被她妈追着骂了一路。”

　　他咬牙切齿地补充自己的愤怒:“现在来找我？喜欢我？还是算了吧，我怕我一看到她会忍不住想揍她一顿。”

　　沈妈妈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霎时变得阴鸷，开口的声音锋利得像利刃:“不能讲这样的话，一句都不能讲，你要是遗传到你爸的暴力倾向，可就完了。”

　　沈念南的忿忿不平顷刻铿然顿止，他咽下口气:“行，我知道了。”

　　沈妈妈又对沈念南讲了一番好话，沈念南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出了房间，果真有两个人在客厅坐着。

　　身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子听到声响，望过去的眼神又是胆怯又是欣喜:“表哥好。”

　　沈念南朝她笑了笑，神色疏离:“你好。”

　　“念南啊，现在真是越长越帅了，”舅妈谄媚地走近将手搭在沈念南手臂上，“走在路上我都不太敢认了，现在哪还有以前那个又黑又瘦的煤球样儿。”

　　沈念南和善地将手臂抽走，慢条斯理地掸落手臂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舅妈也变了不少啊，前几年还一见面就是要债的，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听懂沈念南话里的挖苦，舅妈脸上险些挂不住。

　　沈妈妈出言阻止沈念南:“你这孩子，好好跟你舅妈说话，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你可别像个没家教的孩子一样。”

　　她话里埋怨沈念南的不懂事，话外也顺带着帮沈念南出了口气。

　　舅妈此次上门也算是有求于人，硬生生放低姿态接过话茬:“不怪念南说这话，以前你们家发生的那些事，谁敢靠太近？我也是怕被认识的排挤呀，哎，不说这些了。”

　　“是啊是啊，别说那些倒霉事了。”沈妈妈起身招待客人，“你们先聊，也差不多到点了，我该去做饭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弟妹，雅雅，你们晚上都在家里吃哈。”

　　得到肯定回答的沈妈妈兴冲冲进了厨房。

　　舅妈转而对沈念南笑道:“念南啊，你这些日子在网上唱歌也算是火了，你表妹的那些同学很多都很喜欢你，你表妹她呢，心地好，答应了那些人帮她们要你的签名，她回来我也数落了她一顿，都不先跟你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帮你应下……”

　　“哦。”沈念南挑了挑眉，轻声嘟喃，“原来是有求于我。”

　　一直在一旁沉默是金的沈雅雅沉不住气了，央求道:“表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在我同学面前都夸下海口了，要是我要不到签名，她们肯定会嘲笑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总不能……”

　　沈念南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校服，脑子“嗡”的一下炸开，自动过滤掉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鬼使神差间，开口问她:“你上的是小锦中学？”

　　被打断话的女孩子迷茫地望向自己的母亲，讷讷点头:“嗯。”

　　“上初几？”

　　“初二。”

　　沈念南闭上眼将脸转向一旁:“你们老师怎么样？”

　　“啊？”沈雅雅再次求助地望向自己母亲，“……我们老师很好啊。”

　　问题问出口，沈念南才惊觉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触电般回过神来:“好，挺好挺好，你要签名是吗？要多少？我给你签。”

　　吃完饭后，客人告辞，沈妈妈在厨房外头清理残羹剩饭，沈念南隔着半墙之隔在厨房里头刷碗。

　　沈妈妈语气里余留着未散尽的热情:“儿子，感谢你今天还愿意顾着我的面子，没让场面变得太难看，你也知道我们家有多长时间没客人愿意上门来了，我今天实在是太高……”

　　“妈，”沈念南打断她的话，伸手关掉哗啦啦的水龙头，老旧的房子瞬间变得宁静，他接下来的话也在宁静中变得沉重，“她们这样子的亲戚我们不要也罢的。”

　　“儿子，你也别怪你舅妈，他们一家人夹在我们中间两头都不好做人，跟咱们走太近了，朋友邻居疏远他们，他们跟咱们不来往，说到底也是亲沈念南戚呀，你舅舅是我亲弟弟，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你顾念着亲情，他们呢？他们可倒好，趁火打劫，你前几年要开店，跟他们借一万块，这些年利滚利地让我们还六万，他们有在当我们是亲人吗？”沈念南压下愠怒，恳切地劝道，“你那个弟弟跟他老婆一个鼻孔出气，他老婆欺负我们，他有帮咱们说过一句话吗？没有哇。我们家落难了就不是亲人了，日子好起来他们倒是眼巴巴来认亲来了，唉……我对他们这种人真的没话讲，太不要脸了……”

　　这些话没能劝动沈妈妈，她固执地认为沈念南始终还是个孩子，看事情总没有自己全面。
　　她微叹口气，这么多年她跟沈念南相处自有一套她的相处模式，两人有争执时，往往只需要她让一步，沈念南就会心软地往后退好几步。

　　于是她用她一贯的作风退了一步，走进厨房拍了拍沈念南的肩膀:“儿子，要是你实在不喜欢他们，就不跟他们来往吧，不用顾念妈妈，妈妈不想你不开心。”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烹饪方式。

　　沈念南当即洞穿沈妈妈藏在妥协之下的威胁，闭上眼捏紧了手中用来刷碗的钢丝球，一腔热血活生生咽进喉咙。

　　沈妈妈的温柔就像手里缠绕着他的钢丝球，蓬松柔软却也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