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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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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放在桌面上的信,陷入了沉思。这是一封情书,没有署名,文笔稚嫩,有些故作文艺。写信人甚至模仿了王小波,将情书写在了一张五线谱上。
这封信不是写给我的,当然更不是写给这个坐在我对面,冷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薄薄的嘴唇抹了砒霜的杠精侦探的。唉,以他人嫌狗厌的性格,只会收到恐吓信。
其实凭良心讲,他外表长得不赖,甚至勉强可以说是好看。他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扇形双眼皮,瞳仁位置靠上,有些下三白。一般生着这种眼睛的人,会被人说面相刻薄。但是沈津,也就是我对面这位半吊子侦探,他的眼睛看着却很温柔,像是氤氲了两汪月牙。他的眼睫毛很长,垂着眼时,细密的睫毛会遮挡眼珠,就像月牙隐入细密的树枝里。他笑起来时,这两汪月牙又隐入黑夜,他的瞳仁是棕色的,仿佛月牙躲进了了黑云里,层层叠叠中模模糊糊透出棕色的光,很是好看。
可惜沈津平常很少笑。但是昨天,我从包里掏出粉饼盒,将其打开,猝不及防被碎得七零八碎的粉饼扬了一身。
“面粉厂开张大吉咯!”我赶忙起身,用裙子兜着碎粉,蹲在垃圾桶旁将其拍落。拍干净后,我起身,东张西望地寻找布巾想要擦洗衣服,霎时听到一句凉凉的奚落声。我扭头看见喜欢拿耗子多管显示的沈津坐在位子上,他的眼睛弯了起来,这小子在幸灾乐祸。
这个见不得人好的恶趣味的神经!
我气的牙都要咬碎了,想象把沈津的贱骨头在牙里磨碎,让他跪下来跟我痛哭流涕地道歉。但为了找补,我只能面上装作大人有大量,干笑了两声:“哎呀,这个粉饼真好啊,全自动上粉,我都不用买粉扑啦。”上粉?其实我心里已经开始模拟给这个死沈津上坟啦。
“罗怡,你怎么看这封情书?”
清冽的男声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叫罗怡,因为有求于这个半吊子侦探沈津,目前在给他当小助手抵人情债
至于为什么喊他半吊子侦探呢?因为他说他有个助手,叫龚玠,沈津龚玠,谐音就是日本名侦探神津恭介。他自夸这个组合简直就是天生神探圣体,并自称二分之一侦探。可惜我当时没忍住脱口而出的话。
“二分之一?那不就是半桶水了?”
这就是祸从口出,因为我出色的口才,沈津让我给他当临时助手。他夸我这张嘴特气人,有讨厌的客户,不想接的委托,就让我上,把人气走。
至于另外半桶水,传说中的龚玠,据说出门旅游了,但是碰到了麻烦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就让我先顶上。但我很是怀疑他的说辞。
“你偶尔也交点人类的朋友吧。”一定是他做人太差,才会有这种臆想中的朋友。
说回这封情书,它的主人是一个已不在人世的女生。
这女生说来可怜。女生名叫赵远芳,她念初三时,被同班同学侵犯了。事后,赵远芳勇敢地去警局报了警。但碍于加害人也是未成年,作为惩罚,这个人进了少管所。
加害人名叫郑活水,样貌帅气,学习成绩优异。在学校里,甚至有一伙男生女生组成的粉丝团。出事以后,就连老师也为他惋惜。
与颇有人气的郑活水相比,赵远芳样貌普通,也就皮肤白皙这点比较出挑,学习成绩一般。老师对其的印象也少得可怜,就记得每年期末,写在家长联络簿上的评价。
“与人和善,待人诚恳,与同学关系和睦。”用鲜红的笔,龙飞凤舞地书写在雪白的纸上。锋利的笔尖划破了纸页,透过划破的纸屑,就像划开了她雪白的皮肤,镌刻在她的骨子里。
与人和善是平庸者的墓志铭。
就是这样一个平庸者,让校园明星,同学老师眼中的天子骄子摔了个大跟头。仿佛郑活水正昂首大步走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肉眼可见的一片坦途。突然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滚到了路中央,把人拌倒,摔了好大一跟头,再也爬不起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质疑声,有人认为是赵远芳倒贴郑活水不成,诬陷对方。还有论调说,像赵远芳这样不起眼的女生,能和郑活水这样优秀的人扯上关系,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识好歹地把人告了。
还有人煞有其事地作证,声称体育课的时候,赵远芳和郑活水一起喝同一瓶水,这两人关系不简单。她后来辩解是喝错了,因为她也买了同一个牌子的矿泉水,看到郑活水放在操场边的水瓶,误以为是自己的了。
赵远芳在学校开始被孤立了。
在卫生间洗手时,她抹过手的公用香皂被丢进了垃圾桶。丢香皂的人指着垃圾桶,尖声骂着赵远芳脏,骂她身子脏,心更脏。
像释放了一个信号弹一样,撕坏的作业本,丢进垃圾桶的书包。指责的声音像嗡嗡的蜜蜂声,如影随形,无论她走在哪里,这嗡嗡声从背后涌来,但回头一看,野蜂群好像飞走了,声音没有了,只留下了一些用目光扫视她全身的人,要不是这目光太尖利,简直要怀疑她们善心大发关心赵远芳是否被野蜂蛰伤了。
有时,赵远芳感觉到,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头一看,是老师。老师眼底的惋惜之色还未散去。她知道,老师为之感到惋惜的人不是她。
这些曾经受到的不公对待,都被记录着赵远芳的日记本里。这本日记,和情书一起放在抽屉里。日记的日期停留在了2009年10月5日。这个女孩于2009年10月6日的晚上,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而她五号的日记写着:“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飞翔吧,飞在天空。”
女孩死后,她的母亲愤怒地控诉,自己的女儿被杀害了三次。第一次,被郑活水杀害了纯真;第二次,被流言杀害了自尊;第三次由女儿自己,杀害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