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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时间不早了 ...

  •   早上我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粥,上完两节课来不及吃午饭直奔医院,挂号输液又睡了一觉,折腾了一天没怎么进过食。

      单论我自己还好说,持续高烧导致饥饿感很微弱,大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陈揽朝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没工夫吃饭。

      特殊病房总共两张床,另一张留给陪同的病人家属,陈揽朝倚靠陪护床看平板,估计又是工作文件。

      昨晚熬夜写论文,今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吹半天冷风发烧更为严重,脑袋昏昏沉沉,狠狠地睡了一下午,一股脑补足欠下的睡眠,躺下再睡也睡不着了,我拉着被子遮住眼睛,暗中观察他。

      其实他很少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顶多是眉头微蹙,让人觉得他对待工作游刃有余。

      成熟的魅力体现在工作中,那么生活里更多展示的是温柔和入俗。

      陈揽朝工作生活两手抓,他正对着垃圾桶削梨,技艺不太熟练,梨子表面坑坑洼洼,而且果皮中间断了好几次,他却不急不躁,时时用手指关节滑动屏幕翻页。

      看不太清他下手是轻还是重,但可以听声音辨别出,比如刚才掉进垃圾桶的果皮声音很沉,说明他下手重了,削掉好大一块果肉。

      让我在意的哪是梨子好看与否啊,是那个削梨的人。

      记忆中儿时的冬是霜雪满天,水管冻得结冰,接个水费老半天的劲,热水需得紧着点用,我嫌水果难洗,所以只吃香蕉橘子之类扒皮的,我妈说我懒,又说我挑。

      炉火烧得很旺,小火苗嗖嗖往外窜,我妈爱在家里屯毛线,空余时间做些小手工,和别的小朋友相比,我的围巾和帽子多得数不清,花样繁琐,有的甚至是我妈自创的,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我爸则借闪烁的昏黄光线给我讲浪里白条,讲得眉飞色舞,精彩之处连手带脚地比划,我妈提醒他不要挥动刀子,他只好帅气地将刀子一收,转而切水果去了。

      削好的水果切成块,我和我妈人人有份,各种水果混在一起,我到现在都记得碗底绚烂的色彩。

      陈揽朝取出一次性纸杯,将削了皮的梨子切成块,然后连同叉子一并递给我,“先吃点东西垫垫,时间不早了……”

      以“时间不早了”为开头的话,百分之八十包含道别的意味,是别人在委婉地暗示自己该走了。

      我的视线从梨子挪到他脸上,等待他的下文,他该回去了吗?

      “我去附近的饭馆看看,给你带点吃的东西,饿半天了吧。”陈揽朝扣上平板起身,进卫生间洗手前问道,“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医院附近多为速食,谁来医院会有心情享受大餐,我真怕他为了一顿饭下远处,忙道:“我不挑食,都可以,没要求。”

      “那你还挺好养活。”陈揽朝用纸巾擦干手,走近些碰碰我的脸,悬半天的心有了着陆点,“可算是退烧了。”

      由于他刚洗过手的缘故,热度随着水流卷进太平洋,指尖温度又变成凉凉的,触碰到我的脸有种别样的舒服。

      上学期间我总是掌心发烫,爱接触一些凉的东西,我妈说我活力旺盛,还是个光屁股小孩时,抱在怀里热乎乎的。

      小孩不热乎乎,她就该吓坏了。

      我忍不住用脸蹭了蹭他的指尖,直视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寻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别去问男人喜不喜欢,他的表情写在脸上,陈揽朝微眯了一下眼,眼波闪动,一时间没移开手,我愈发放肆大胆地侧过脸。

      嘴唇快要碰到手指,陈揽朝收敛神色撤回手,拽着被子掖在我下巴处,随后他重新戴上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垂着头像在极力掩饰什么。

      陈揽朝重重地深呼吸,拉开门走出去,留下一句不明的自言自语。

      “他生病了。”

      我真的会相信一些关于医院的传言,如果病房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那完全可以称之为诡异事件。

      封建迷信令我脊背发凉,尤其是人少的顶楼,总爱传出一些奇闻异事,所以我更愿意在我瞎,和他出现幻觉之中做个选择。

      时间接近五点,斜阳从白色墙壁垂下,将我整个身体拢进柔和的光辉,渐渐溜到床头穿透桌边的玻璃杯,折射出斑驳的彩虹光。

      拨开斜插的吸管,一道完整的彩虹才得以呈现。

      水珠滴落在手机屏幕,我拿起手机擦拭水痕,顺势指纹解锁,已经做好收到一大堆消息的准备,却见通讯录和社交软件里空空如也,除了杜月见顶着几个红色的消息提示。

      按照往常易久安会给我发很多消息,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去,可他今天安静得不同往常。

      完了,我被世界遗忘了。

      正想给易久安打个电话,发现下午的一条通话记录躺在列表,联系人来自易久安,那个时候我烧糊涂了跑去和周公下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陈揽朝接的。

      通话时间持续两分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好聊的,聊高中期间我冒名顶替易久安给他写过的情书吧。

      其实我倒不觉得替人接电话需要边界线,要是想查岗的话那随他意,本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么多年别说谈恋爱了,就是牵个小手都没有,更别提亲个小嘴。

      不对,我初吻没了。

      我得正视这一点,牢记于心。

      手指悬停在易久安的名字,我拨通电话,嘟了三声那边很快接听,易久安懒懒地应答:“喂?”

      “嗨,是我……”

      他砰一下把电话撂了。

      我仔细确认备注显示易久安,没有信号通三界一说,不会将我的电话线错误拉到地狱罗刹那里去。

      再次拨通电话,我先发制人大声道:“什么态度,道歉!”

      “呵。”易久安非常不屑地用鼻孔出气,对我讨个说法的要求听而不闻,从开头理顺思路跟我算账,慢慢道,“好一个搭顺风车,我说怎么强烈拒绝看望你,原来是逍遥快活去了。”

      我突然感到头疼,“大哥,你阴阳怪气什么,我烧晕了。”

      你说好好的人怎么长了一张嘴,让他正经聊天堪比登天。

      易久安全毁在这张咄咄逼人的嘴上,若非我知道他是出于好心,听他的语气能直接气晕过去,真不知道沈余怎么容忍他会开口说话的。

      易久安拖拉长音“哦~”,不知道用哪个部位发的声。

      仅仅一个单字音节比山路十八弯还要曲里拐弯,像一个烟圈蜿蜒盘旋,萦绕在半空久久挥散不去。

      “我警告你不要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哥我的身体应该是你最值得挂念的事——好的呢,我最好的哥们儿,那我们晚上回去见面咯。”

      听筒里传来易久安变了声调地咋呼:“你在鬼叫什么?”

      对不起,不是故意吓你。

      这次换我先打断他,收起手机向刚踏进门的陈揽朝解释说:“刚刚给易久安回了个电话。”

      陈揽朝不甚在意谁和我通话,放下小型手提保温袋,以及某家炒货的包装袋,“他之前打来一次,是我接的。”

      我信口胡诌,“谢啦,他千万叮嘱要我感谢你。”

      “感谢我?”陈揽朝扯了一下嘴角,挤出顶多算称得上是讥笑的一个笑,“那他变脸还挺快的。”

      我想问他俩之前的对话是不是不太愉快。

      陈揽朝随意岔开话题,支起床上桌,打开保温袋将两盒粥摆在我面前,“试试合不合口味。”

      他撕开的饭盒贴着有名的招牌语录,是近期过度宣传的品牌,也是我绝对不会光临的店,正因如此,它有啥想不开的会在医院附近开分店。

      “都可以的意思是随便买就行,”我说,“别不信我说的。”

      陈揽朝扔掉花里胡哨的包装袋,刻意用了简易保温袋,却不料漏掉一步,他隐瞒不过,坦言道:“这个时间点附近的店不卖粥,那没办法。”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继续说:“他家很出名,让我一个对吃饭没有追求的人也很想去尝试。”

      其实他家主打以包装精美著名,比如轻便的瓷制碗勺,除了好看可以留作纪念之外别无用处,拎着沉,价格死贵死贵,唯独宣传方面挺到位。

      “谢谢。”我闷头吃饭,感谢的话含含糊糊混在勺子碰撞瓷碗间,尽量避开和他正面交谈。

      陈揽朝揭开另一碗粥,推到我面前,“点了两碗不同口味的。”

      我亲爱的,注意一下我是个病人,流行感冒会传染的。

      陈揽朝和我共处一室,我已经很不放心了,担心哪个叛逆的病毒通过呼吸道在他身体扎根发芽,这人愈加过分,甚至提出和我共进午晚餐的要求,赶明他也难受了怎么办。

      “吃不下。”我往旁边躲了躲,避免呼吸玷污他的晚饭。

      正想戴上口罩闷个觉,陈揽朝把另一个小兜拆开,我看清饭后甜点时,整个人好像被高中的自己甩在地上。

      班里的女生经常带些零食,下课聚在一起咔嚓咔哒,有次前桌女同学带了酸奶柑橘片给周围的人分了个遍,我也有份。

      当时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零食,留着也不知道会随手塞哪个角落,还不如直接填嘴里来的实在。

      真的很难形容我对它的看法,试问一个天天吃斋念佛的僧人突然吃到肉是什么感受。

      说不清楚,我寻着店名偷摸去买,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全塞到陈揽朝的桌洞里。

      一个劲给自己催眠:我讨厌吃零食,我只是想到陈揽朝可能会喜欢。

      后来陈揽朝于某个深夜和我同枕共眠,他忽地提起这件事,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褪去冲动和激情,他更习惯于毫无保留地夸我。

      他是这样形容我的行为,“好像小鸟看到亮晶晶的宝石要往窝里藏。”

      流感的并发症还怪难受的,嗓子堵得慌,擤鼻涕擤得鼻子酸胀。

      我咬唇看他,硬生生忍下了难受和哽咽,好在陈揽朝低着头没有注意,边搅动碗里的粥边说:“发烧时容易食欲不振,吃多了加重胃的负担,还是少吃一点,喜欢的话有下次。”

      铃声大作,我以为是我的手机,拿起一看来电人的备注,吓得我赶忙将烫手山芋抛出去。

      陈揽朝扫了一眼备注,慢条斯理地用勺子顺时针搅动红豆芋头粥,那粥快凉透了,我见他喝了一口,之后便是机械式地搅拌。

      我戳着手机提醒他,“电话。”
      “嗯。”

      他还是没动弹,我又说:“电话。”
      “好。”

      “阮钦的电话。”
      “我知道。”

      急促的铃声使我头皮发麻,像一道警铃提醒着我是谁,心里一阵慌乱。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偷情吗。

      陈揽朝终于肯放过可怜的粥,不紧不慢地接听电话。

      “二哥,医院那边发来消息说你住院了。”先是嘈杂震耳的音乐声,貌似在酒吧那种喧闹的地方,阮钦大声嚷嚷道,“你怎么了?”

      陈揽朝盖上碗盖推到一边,擦擦嘴说:“我没事。”

      “那就是你男朋友生病了。”

      这话是可以从正宫口中明目张胆说出来的吗?小两口可真狂野,净爱说一些别人用脚趾头也想不到的话。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蜷缩成一团躲在塑料袋后面,企图用一个50cm的东西挡住184cm的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贵圈真乱,阮钦真狂。

      陈揽朝深吸一口气,声音冷下几分说:“等等,不要乱说话。”

      阮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看来是我猜对了。”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就是关心关心你不行吗,顺便慰问慰问你男……咳,那位兄弟,大家都是朋友是不是?”

      陈揽朝或许会后悔当我面接电话,谁知道阮钦下一句会不会蹦出更为惊人的言论,“知道了,挂了。”

      “先别,十万火急的事。”依稀听见那边有人叫他,阮钦应了一声,放低声音急急忙忙地说,“我今天和朋友来聚会了嘛,付账的时候发现我爸把卡停了。”

      已经暗示到这种地步,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的目的了,我不是在说陈揽朝,也不是在说我自己,好的,我收回。

      “好二哥,朝哥,救救急。”

      陈揽朝不为所动,摆出了长辈的架子,“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阮叔是为你好。”

      如今信息发达的时代,下属办事利索的话,在陈揽朝刚刚预订病房的时候,阮钦就该知道了,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不献殷勤。

      若不是停用卡,就不会有这通匪夷所思的电话。

      阮钦憋了个大招,语气一变,“二哥,小兄弟是不是在你旁边呢?你把电话给他,我有事和他说,我觉得他应该非常在意我们的关系。”

      是的,他说到点上了,我非常在意,从塑料袋后方漏出一双眼睛,就差把“我想知道”写脑门上了。

      虽然隔着屏幕不晓得阮钦的表情,不难想象到他和我一样用迫切的眼神示意陈揽朝,两个人左右夹击,陈揽朝故意忽视我的视线,捏了捏发跳的额角。

      “多少?”

      哥哥你别给他呗,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阮钦登时住了嘴,甜甜道:“十万。”

      陈揽朝输入数字的指尖停顿一下,“你喝了多少,还是把人家店给砸了?”

      “我不是人缘好,朋友多嘛……”估计是到账了,阮钦又夹着嗓子叫了几声“二哥最好”才把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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