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会权谋就不能赢反派》鹊尾

81、第 81 章

　　江州吴氏女，吴琪。

　　她竟然……饶是孔宿见过太多奇诡的故事，也不曾想过她会是那个吴琪。

　　在江州，她是秦夫人“发善心”接回老宅教养的堂亲孤女，只是最终落到个失去大部分遗产并且远嫁中都的结局。在中都，她是官宦人家的新妇，然而丈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丝毫不上进就不说了，甚至还选择投身到泷南郡主的裙下，连累她落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险些死去。

　　麒麟卫还在各地解救受害的百姓，谁能想到本是其中一员的吴琪就在京城，而且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鲁王身边谋士一般的角色。

　　虽然只看外表难以准确判断她现今的日子是好是坏，但看鲁王对她的态度，至少吴琪在鲁王府的地位不会低。

　　京城乃是权欲之地，各个王府不过表面和平，一旦决心投身于此，需要的不只是勇气和野心，更需要有自己的价值，才能够护住属于自己的一席。

　　吴琪本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自然也是好事一件，说明这世间的一个苦命人从死亡的命运中脱离了出来，然而当同一个人多次在不同的案子中出现，而这些案子都具备一定的联系时，那么不论她是受害者还是其他角色，也足够叫人对这些巧合生出疑虑。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中都案的相关卷宗，尤其是和人口买卖有关的部分，孔宿基本都曾过目，也亲自接待了那对前来报案的夫妻，因而今日得知面前的女人就是吴琪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如何脱困的？”

　　依着泷南郡主的作风，她揽过的买卖里，唯有顺从所以能活下来的傀儡，不肯“认命”的人只能成为一具尸体，用一条性命作为代价才有可能从她的手中逃脱出来。

　　吴琪蓦地笑了出来，道：“……孔大人比我想象的要温柔多了，倒也不必这样照顾我的心情，那段过往虽然残酷，对我而言却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何况那位郡主已死，我就更不需要日日去怀念她犯下的罪孽了。”

　　但孔宿既然问了，吴琪也略微回想了一下，也或许是在想要如何表述，一会儿，她道：“大概是命硬吧。我被人从中都送走，一路蒙眼不知方向，直至上了船才有了一些猜测。与我同舱的几个人身无好肉，很快病了，但我们的价值又不足以让那些人给我们请大夫，减少损失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把人丢下水，他们也确实如此做了。我也不知在水中浮沉了多久，醒来便是被人救了，救我的那位是王府的一个护卫，因而我也跟着来了京城，又因为我会一些粗浅的管账办法，承蒙鲁王殿下不嫌弃，收我做了个管事。”

　　但关于她和鲁王的故事，吴琪并没有深谈的意思，只说：“从前我也很是害怕，但在这里，万事有殿下做主，我亦走出了深宅后院，如何不是一个崭新的人生呢？”

　　孔宿面对谁都是一副模样，很难从他脸上分辨出什么来，吴琪望着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发现看不穿他之后，大方地看向其他人。只有一个年轻男子似乎是天生笑脸，其他人都“木木讷讷的”，不过从这些小兵身上本来也试探不出什么来，除了……

　　进了偏院，院子不大，因此只需要撇过那棵因无人打理肆意生长的矮树，入目便是一扇铁链环绕的门。吴琪拿了钥匙出来，道：“刘夫人自事发之后，便有些疯癫了，殿下念及她是小郡主的生母，就没有让人上刑，本是想着等小郡主的身体好转就将她挪到庄子上去的。不过孔大人，我说句难听的，这位刘夫人不像是这样承受不住的人，您小心。麒麟卫办案子，我就不进去了，只是劳烦孔大人把门开着，我就在这院子里等着。”

　　吴琪的声音没有刻意放轻，房门马上就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同时传来一个癫狂的女声：“你这妖魔休要蛊惑人心！我没病！我没病！那是我生的儿子，不是别人的，不可能是别人的……我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是妖魔害我！殿下——殿下——妾怀胎十月，鬼门关走了一趟为您生子，母子连心，妾怎会不知亲生孩儿是男是女？那是个男孩啊！”

　　鲁王没有回应这些凄厉的呼喊声，嘲讽孔宿，道：“瞧见了，证据确凿还狡辩呢。孔大人要是能从这癔症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孤倒也佩服你。不过动作快些，孤还要去麒麟卫把儿子接回来。”

　　孔宿拿了钥匙开了门，浅淡的药味透出来，屋子里的女人还想要往外奔逃，只是被脚上的铁链阻扰了去路。这链子长度足够她站在门口，因而吴琪早就退后了两步。

　　接下来就是麒麟卫审问的时候了，吴琪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也听着刘夫人无比坚信自己生的是男孩，所谓的狸猫换太子是害她、害鲁王子嗣的毒计，但说了没两句，她的话语出现了明显的臆想内容，比如她在孕期曾经梦到金鲤入怀，比如她入睡之后能与腹中胎儿简单交谈、嗔怪儿子的调皮，生子的前一个晚上还有仙人入梦消解她的恐惧……听到这些根本不能成为证据的“梦话”，孔宿的表情还是不见变化，吴琪反倒觉得有些无趣了。

　　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孔宿给刘夫人问话，有一部分的人去检查刘夫人的随身物件了。换子这事真相大白之后，鲁王气的甚至想把刘夫人居住的院落给付之一炬，以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先有祈安帝的召见，后有众人的劝慰，泄愤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大件物品不可能被搬来此处，只有一些小的行李被随意搜捡出来，丢在偏房中落灰，但那些也只是衣物首饰之类，任何可能密藏信件、信物的地方早就被鲁王府的人检查过了，换了麒麟卫还有什么本事搜出问题来？

　　所以也是无趣。

　　难道麒麟卫上门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但那也只是白费力气的吧，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别的目的……

　　大概是戚颖的目光一直断断续续地落在她的身上，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而眼前这些麒麟卫的行为都太无趣了，再看多久都分辨不出他们的想法，吴琪转身走到戚颖面前，说话前先带了三分笑，道：“早就听闻麒麟卫中有一位巾帼人物，年纪不大就身居高位，将来可能夺了麒麟卫的‘魁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她说的应该是萧霄，戚颖摇摇头，道：“姑娘认错人了，我刚来京城不久，侥幸进了麒麟卫，做些跑腿的活。”

　　吴琪道：“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那该怎么称呼姑娘呢？”

　　戚颖望向她的眼睛，道：“戚颖。”

　　隐姓埋名，乔装改扮的日子早已经离她远去了。

　　“好名字。”吴琪眨了眨眼，冲她笑了笑，“一听便觉得英气十足。不过戚姑娘是有话想对我说吗？还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我看你一直在看我。”

　　戚颖是主动留在院子里的，一来是因为审讯这事她并不擅长，今日来鲁王府本也不是为了审问谁来的，因此有其他人去做已经足够，二来是她确实有些话想和吴琪说。

　　但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戚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之前留在江州的婢女，如今尚在四处寻你的踪迹，麒麟卫在中都查案时见过他们。”

　　听了戚颖转述的那夫妻二人的奔波历程，吴琪讶然道：“竟是如此，我以为当年放她出去，让她从此做个平头百姓，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便已经足够幸福了，原来她这样记挂我，倒是我这一去不返的，连累她了。”

　　说着，吴琪微微垂头，戚颖能在她的身上读出悲伤，然而违和的地方也在此处——比起真实的难以克制的情绪，吴琪如今的伤感更像是装出来的，因此一板一眼得刻意得很。

　　不是戚颖看人有疑心，而是吴琪委实没有在伪装上多下功夫，只顾着演个样子，好像完全不担心被人看出不对。这种敷衍的伪装，就算是最开始从未接触过勾心斗角的戚颖也能很快看穿。

　　但要说她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人洞悉她身上的违和，又是为了什么呢？

　　吴琪很快又“平复”好了心情，这时候展露出来的笑意有些腼腆，道：“叫你看笑话了。我这婢女多年来都与我相依为命，说是主仆，倒更像是姐妹。我盼着她能过得好才没去重新联系她，却不想她是个性子执拗的，为了我的事情常年奔波。唉，是我想岔了。还要多谢戚姑娘把此事告知于我，回头我就给她写信去，让她能放心，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戚颖眸光一颤，曾经被她忽略掉的某些细节重新浮现在她的心中：明明口口声声怨憎吴家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夫妻俩在江州开设的商铺却没有割舍掉和吴家的联系，反倒是亲密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