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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明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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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也带着他去医院做了血常规,各项指标都正常。
说是“带他去”其实更像把段弈响令到医院,后续的所有事情他都是自己做的。
丛也穿的不算招摇,但整体看下来还是抢眼,再加上懒得动,所以站在门口没进去。
两人上高中的时候,有次丛也生病,高烧几天都不退。段弈响急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带着她来医院看病、挂水、买药,全都亲力亲为。
她只需要坐在大厅椅子上,什么都不用管,等要见医生的时候段弈响再招呼她过去。
即使这样,丛也也不领情,偷偷买了杯冰的坐在椅子上喝,段弈响发火点了她额头一下。
姑奶奶来了一句:“欺负病号是吧?”
没辙,她就这样。
后来段弈响知道了很多关于她小时候的事,知道了丛代平把刚上小学的她自己丢在医院看病。
她找不到挂吊瓶的地方,只能吧小小的手举的老高,直到瓶子里的水快要输完才有护士过去帮她。等出来的时候,丛代平已经走了。
段弈响脑子里全是这些事,医生说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大概就是这样,如果回去之后还会流,就来医院复诊。”医生说完喊了下一个号。
他看了眼诊断本,字迹潦草,不过血已经止住又没特别嘱咐什么,想必没什么问题。
当时在店里被丛也逗得太过,又一直在吹冷风弯腰捡东西,才导致血没有及时止住。
从诊室出来,他一路走下楼梯奔大门去。
这栋楼的穹顶是玻璃,不刺眼的阳光从头顶洒进室内,有种平静盛大的救赎味道。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教堂。
好像所有灵魂都会在这里超度,所有东西都会被宽恕。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
丛也就站在玻璃门外面。
她侧脸杀人,冰雪结在发丝上星星点点,一呼一吸都牵着他的心跳动。她在抽烟,所以很自觉地没有进来,夹着烟的手指轻轻磕两下,烟灰便急不可耐落了下来。
丛也自始至终没进来,就像不稀罕得到光的宽恕一样。
她周身冷风刺骨,却看不出她一点失态,上挑的眼尾是说不出的精明干练。
段弈响走近,玻璃门自动划开。
冷暖交替的通道被打开,两个世界连在一起。
她吐了口白烟:“你知道这停车费多贵吗?一会你付啊。”
丛也的话击碎了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让苦涩的味道多了点辣。
段弈响无奈叹气,温热的指腹拂过她发丝的冰晶,鼻尖溢出的嗓音透着几分慵懒。
“你车不还停在京成旁边吗?也我付。”
“……”
她没想到段弈响不按常理出牌,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按在旁边的垃圾桶顶上,火星噼里啪啦的响声异常明显。
段弈响突然想说很多话,想告诉她其实医院里没那么可怕,是丛代平太混蛋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想告诉她消毒水味太难闻,如果有她在身边还会好受点。
结果就是,他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顺手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
丛也对这份亲昵过敏,躲闪着离开他的手,二话不说自己朝车的方向走过去了。
他手停在半空,但没有错愕,他知道她早晚会躲开,只有一刻的触碰对自己来说也足够了。
“你烟在哪买的?”段弈响随口问了一句,跟着她身后向停车场移动。
“路口便利店。”
丛也口袋里本来没有烟,可是等他等的太漫长就去医院旁边的商铺转了转。
说来也巧,这家便利店是两人第一次碰面的地方,丛也根本不常来这边,那次碰头也是故意而为之。
段弈响之前野飙完总会走这条路,才有机会经常光顾这家买烟买水。
店面不大,全靠医院的客流量撑到现在,卖的还都是跟几年前一样的东西,没什么新鲜玩意。就连店门口贴的海报还是丛也最早拍的利口酒。
海报已经风吹雨打破损严重,该掉的掉,该褪色的褪色,就是没摘下来换新的。
两人心照不宣没提这茬。
一直走到车旁边,段弈响主动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我开吧,你好好休息。”
丛也没跟他客气,低头钻了进去。
“等一下!”她一条腿又从门缝迈了下来,“我东西落那了。”
车门即将关上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手机落在了便利店的吧台上。结账的时候光顾着把手上的零钱花出去,手机就那样摆在台面上没有拿走。
“用我陪你……”
“不用!你在这等着吧。”
段弈响还没说完,丛也就撞开他的肩膀快步朝便利店的方向去了,空旷的停车场就剩下他一个人。
丛也满脑子都是:如果便利店门口的古早海报被段弈响看见就完了。
那照片虽然在当时看很漂亮,也让她在京成小火了一把。可是那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审美都够转好几轮的了,再好看也变成黑历史了。
被他看见肯定又免不了一阵取笑。
想到这里她就脚底生风,恨自己不能直接闪现到便利店里。
丛也走的慌,段弈响撑在车门上愣了半天。
刚刚她路过自己时,身上的花香和淡淡烟草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失神了一会。
现在反应过来,看着她奔走的背影,突然觉得生动得有点好笑,他从来没在丛也脸上看到过那么慌张的表情。
“搞什么啊……”
段弈响被她弄的没招儿,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他肚子酸到不行,弯着腰僵持了半天。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他才艰难地直起身掏出来查看。
【哥,你是不是在我们医院呢?】
发消息的是初初。
段弈响微微震惊,来的时候他确实知道初初也在这里住院,只不过院区很大,急诊和住院都在不同区域,没想着会有机会碰见。
【你怎么知道?】
【看你五点钟方向。】
他转身望去,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女孩坐在轮椅上被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推着,腿上盖了厚厚的毛毯。
初初已经瘦的只剩下骨头。
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胸前甚至能看见清晰的骨头痕迹,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笑容还和之前一样。
光是这样都已经费尽力气了。
初初自己转着车轮靠近,示意护士离开,对方把毯子抖开披在她身上后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我每天这时候都要出来透透气,今天刚好撞见你和丛也姐了。”她声音依旧清甜,还是小女孩的感觉。
段弈响和丛也从急诊楼走出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但不确定段弈响是不是没把自己患病的消息告诉丛也,才没有上前打招呼。
正准备往回走,就赶上丛也去便利店拿东西,才有机会过来说两句。
段弈响想关心两句,又怕关心太过反而伤了她自尊。他心里想过一万种初初现在可能的样子,可真到看见的这刻,心里还是打了寒战。
“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他把手搭在女孩头上来回拨弄了几下。
他之前引以为傲的茂密的头发也只剩下薄薄一层,从她生病起就没再生长过。
初初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吧!怪不得丛也姐之前那么烦你!”
这一下打闹仿佛回到了出国前二人不对付的状态,让低沉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你丛也姐现在也烦我。”
段弈响无意识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兄妹二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初初算是少数知道段弈响真心的人,眼看着两人高中时的相爱相杀,因为相互嘴硬错过了彼此。
这次段弈响的骨髓捐献有意瞒着丛也,无非就是怕她知道了之后会多分心,没办法正常过自己的生活。
“哥,你为什么不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丛姐?”
初初的眼睛圆溜溜地发亮,盯着他一眨不眨。
段弈响双手插进口袋,有意避开她的对视,微暗的光线中,他映着淡光的幽沉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人卷入其中。
眼神晦涩不明,像一汪深潭。
“她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什么都要围着我转。”
他比所有人都更早懂丛也,她是关不住的飞鸟,对自己产生的感情只会影响她的脚步。更何况初初的事是他的家事,更没理由让她分心。
冷风吹过,两人看向同一个远方。
初初歪头:“哥,有些事自己扛会很累,丛也姐就很累,你不忍心看她累,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不忍心看你累?”
段弈响如鲠在喉,看着初初的脸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勾起唇角,再次上手弄乱了她的头发:“那你自己生病怎么还瞒着我们?不告诉我,也不告诉你丛也姐,嗯?”
初初吐了下舌头,自知没理只能拍开他的手。
路口处,丛也的头发也被吹的凌乱,脸颊微红,手里拿着刚取回来的手机。
等她走进停车场,就看见段弈响一个人站在小路边缘的地方。
旁边没有人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