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引力定律》简律

24、第 24 章

　　荆舟有预感，蒋归呈似乎对他自称转校生的身份起了疑心。但他同时也很坚信，对方应该还猜不到他来自D7。

　　为了迎接月考结伴复习的这几天，荆舟每天都和唐三匨他们在一起复习，蒋归呈对待荆舟的态度还是像第一天那样耐人寻味，动不动就会提出个问题让荆舟解答。

　　荆舟不太清楚蒋归呈究竟知道了什么，对他的来历又掌握到何种程度。但是他不想当众揭穿荆舟的假身份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找到成歌或是学校领导挑明，而不是用言语暗示荆舟——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利用课间间隙，荆舟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向接引人送出了连日来积攒的情报，顺便向对方申请调离，得到的反馈依然是拒绝。

　　荆舟不由得仰天叹气。算了，先把这个什么鬼月考应付过去再说吧。

　　体育竞赛的赛程表由体育老师分发到各个班级，这就需要学生一边复习一边准备竞赛事宜。全校学生集体咆哮，一边直呼不活了，一边拿着书在操场跑步。

　　幸运的是，蒋归呈带领的小组复习进度远超其他人，这无异于减轻了他们的竞赛压力。而等到考试科目复习完五科，压力相对来说不那么大之后，荆舟和体委约了几个同学一起抽时间去操场练习短跑接力。

　　他们几个也就练了两天，某天大课间结束后，荆舟完成训练回到教室，唐三匨一脸崩溃的地告诉他一个噩耗。

　　体能竞技大会发生了紧急事件。

　　磁石学院里面有一名主攻体能强化的学生因为身体素质过硬被特招进航天局，导致知道这件事的安全区领导对磁石学院学生整体的体能素质特别好奇，非要过来参观，导致竞技赛事的举办地点从学校操场搬到了整个A字头安全区最大的体育中心。

　　收到消息的磁石校长为了给学校挣得牌面，要求全校学生利用每天下午的两节自习练方阵，免得到时候检阅列队走得一盘散沙，叫领导在主席台上看得想回家。

　　本次分列式训练由两位体育老师全权负责。

　　自习课被占，这让本来就不充裕的复习时间更加雪上加霜。

　　体委直接表示：这日子是真不用过了。

　　刨去参加表演队训练的人，八班还剩下39人，为了队列整齐划一只留下了36人，个子比较矮的几名同学幸免于难，可以留在教室自习。

　　这让身处队列里的同学羡慕到极点。

　　偌大的操场，伏容所在的表演队正在草坪上训练。一二年级的所有班级全都被拉到跑道上练队列，三年级因为有预备役模拟课要上，幸免于难。

　　荆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大场面，一时间还觉得挺新鲜。但是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按照D7获取的气象资料来看，以往的九月中旬，H3全区最高气温已经降下30摄氏度，今年却有些反常，就像是往太阳里添了几把火，气温不降反升，连续几天正午到黄昏的温度达到了35摄氏度。

　　体委按照身高排序把方队分成了一个梯字正方形,男生三排，女生三排。体委、蒋归呈在八班是最高的男人站在第一排，荆舟比他们俩矮一点，和唐三匨一起站在第二排。

　　训练内容围绕着分列式进行，荆舟混在队列里练正步，在高温的炙烤下没过多久额头就渗出了汗，越出越多，就像脸被水洗了一遍似的。

　　站在他旁边的唐三匨瞧他不对劲，悄咪咪问：“你没事吧？怎么出这么多汗？”

　　荆舟被刺红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回答道：“太热了。”

　　唐三匨摆动双臂顺着队列前进：“是挺热的，一会休息的时候我去小卖店买瓶冰水，姑且降降温。”

　　荆舟脑袋发晕，微微点头：“好。”

　　欢快的音乐声从操场正中还在训练的表演队伍里传来，将近三十支方阵在场地大小有限的跑道上井然有序地穿插而过，步伐整齐有力。

　　八班队列绕着跑道又踢完一圈正步，体委在第一排发号施令。

　　“全体都有，向后转！”

　　四方队列排头排尾骤然颠倒，小个在前大个在后。

　　蒋归呈连续踢了几圈正步下来膝盖有点发酸，本来打算先忍着，跟着队列再走几圈再说，岂料一转身竟看见面前背对他的荆舟出了一脖颈的汗，背上的校服都湿了几处。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头，跟站在他身边的体委提议。

　　“要不然我们休息几分钟吧？”

　　体委闻言朝他看了一眼，“也好。”随即扬声道：“所有人，原地休息五分钟！”

　　井然有序的方针骤然散开。

　　高温炙烤下的皮肤略微刺痛，荆舟抬头望天，被金色的太阳光晃得遮住眼睛。身上有些累，他垂眸在原地蹲下，突然眼前一黑，大脑产生轻微的晕眩，急忙单手撑着地，双目紧闭缓和着不适，耳边模糊地听到唐三匨洪亮的声音。

　　“我去买水，有没有要带份的？”

　　“给我带一瓶，谢了。”

　　“我也要！”

　　“OK！”唐三匨朗声说着，很快向小卖店的方向跑去。

　　荆舟一言未发，随着对方跑远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晕眩感才彻底消散。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口中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没事吧？”

　　有个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荆舟抬头，蒋归呈弯着腰站在他面前，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光，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

　　荆舟双颊隐隐泛红，揪着校服领口扇扇风，“没事，就是太晒了。”

　　蒋归呈眸光深沉，朝他身后指了一下，“去旁边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吧。”

　　荆舟连回个头都觉得晕，只草草回头瞄了一眼道：“好。”

　　他起身和蒋归呈离开跑道往教学楼走，并肩在领操台前坐下，很快有更多的同学到这里乘凉，教学楼下那片阴影里坐满了人。

　　没过一会，唐三匨抱着几瓶水回来，全都是冰镇过的，是他特意从冰柜最底层翻出来的，喝上一口瞬间从里到外透心凉。

　　他把水分给同学，特意给荆舟拿了一瓶里面带了冰的纯净水，说这样降温格外快。

　　荆舟一边道谢一边拧开瓶口喝了几大口冰水，一股凉意瞬间直下，身体里的那团火好像灭了一些，整个人好受多了。他呼扇了几下衣领，凉风带走皮肤上的大量水汽，人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他把水瓶拧上，随手放在身边，小臂刚好和身旁的人碰到，温热的肌肤就这么贴了一下。荆舟下意识转头，发现蒋归呈正往他这边看过来，同时问：“现在好多了？”

　　荆舟眸光些微颤动，片刻道：“没事，舒服多了。”

　　对方点点头，看上去总算是放心下来，而后转头看向别处，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完水的唐三匨不久后也在他们身边坐下，仰头灌水。

　　“卧靠，太爽了！这可真是神仙水，救我狗命。”

　　荆舟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忽然心里冒出点坏水，拿着冰凉的水瓶往他侧腰边贴过去。

　　“哎呦我去！”唐三匨一个激灵跳起来：“这瓶子太凉了，堪比生化武器，可不兴往身上贴啊。”

　　“哈哈哈哈...”周围同学笑起来。

　　荆舟笑着收手，让唐三匨重新坐回来。

　　他们为中心半径两三米的区域有几名嘴皮子闲不下来的同学，彼此七聊八聊，讲讲笑话，惹得附近笑声不断。

　　休息几分钟后，各班体委纷纷到操场上喊人，方阵重新集结开始训练。

　　整洁宽阔的操场，许多队列宛如许多巨大的方块在跑道上交错行进，脚步声铿锵有力，此起彼伏，一直到放学铃响才宣告结束。

　　荆舟放学后先回了趟宿舍洗澡，唐三匨他们组团去校外买新开张的茄子饭。蒋归呈没和他们一起，独自去了食堂。

　　太阳下山后室外温度逐降，荆舟洗好澡出来，一面用毛巾擦拭头发，一面推开寝室的半面窗。

　　一阵悠扬长风从纱窗外吹进来，温和地扫过肌肤，留下阵阵凉意。

　　荆舟下意识搓了几下小臂，身后门锁咔地一声响，他回头看去，蒋归呈推门进来。

　　荆舟奇怪：“你没去食堂吃饭？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归呈：“我拜托三壮他们带回来了。”

　　“那你去食堂干嘛？”

　　“借了点东西。”

　　说罢，他露出被攥在手心里的一小个塑料包，里面装着细小的白色颗粒。

　　荆舟问：“这是什么？”

　　蒋归呈：“食盐。”

　　“你借盐干什么？”

　　“一会烧一些水，往里面加一点盐，晾好凉白开，给大家分一些淡盐水。最近气温比较高，预防中暑。”

　　荆舟有些惊讶，“你这好像有点太贴心了吧？还特意帮他们准备淡盐水。”

　　蒋归呈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喝完的空瓶子，幽幽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班的同学可能不需要担心，相反是你，可能需要多喝一些。”

　　“啊？”荆舟纳闷。

　　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蒋归呈慢慢放下瓶子，转身面向荆舟。

　　“也许你曾经生活的地方气温常年比较平均又很凉爽，所以连续几天超过30摄氏度的天气让你的身体无法适应，导致身体里的水分大量流失。”

　　好像被戳中弱点，荆舟忽地缄默住，搭在肩上的毛巾被扯下来紧紧攥着。

　　“没关系，我能理解，毕竟是来自外区的转校生。”蒋归呈语调低缓，似云淡风轻般说：“从小长起来的环境不同，现在生活在一起难免有不适应的地方，都是可以理解的。”

　　荆舟的直觉告诉自己，蒋归呈是话里有话。但他的一系列发言又让荆舟没办法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表示肯定。

　　有时候荆舟会恍惚地认为蒋归呈就像是法庭里最出色的检查官，依靠手边证据毫不留情地朝他抛来几枚飞刀逼得他走投无路，却又欲擒故纵在最后给了台阶下。

　　蒋归呈这个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像是害怕被窥见更多的秘密，荆舟将投向他的目光微微别开一些。

　　蒋归呈很危险，不能再靠近他。

　　随着脑内产生这个坚定的想法，蒋归呈轻低的嗓音再次从窗边传来。

　　“荆舟，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

　　荆舟睫毛一抖。

　　蒋归呈为什么这么问，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能是他现在的脸色有点僵，而对方又怕他太介意，所以特意解释了一下：“我很好奇G76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荆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像心有芥蒂，他故意不去看对方，转身走回自己床前，随口回答。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并不像这里阳光普照。那里很荒凉，头上的天空常年都是阴着的，花也如不这边鲜艳，总是带着忧郁沉闷的色彩。”

　　“在那里生活的人都有一些冷漠，即便是认识的人，在街边遇到也不会相互打招呼。”

　　“风是我们那里最纯洁的象征，有风的地方就有自由。”说罢他略微抬起手臂，迎接从窗口拂进来的微风，神色安逸，灵魂似自在飘浮。

　　“听起来似乎很神秘。”蒋归呈温和的声音听起来犹如微风般舒适。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带着笑意，可语气听起来却极为诚恳：“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到你的故乡看看。”

　　荆舟忽地扭头看向他，眼中情绪有点复杂。

　　“你想去那里，可能很难。”

　　“没关系。”蒋归呈不假思索地回答，背对窗口的身影沾了光。

　　食盐袋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解开，正被蒋归呈拿在手上倾倒进瓶口。那些细白的颗粒在远处看来宛如初冬的小雪，令荆舟想起了那个一直被他放在窗台上的小瓶子。

　　那是蒋归呈送给他的第一场雪。

　　他忽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倒掉所有的盐，唇边带着一抹柔和的弧度。

　　仿佛感受到投来的目光，暖色调的眸子轻转，静静回看过去。

　　一阵骤风忽然从窗口涌入，桌上的书本被翻动得飒飒作响，窗边的那个少年衣襟飞扬、黑发缭乱，坚定的目光却丝毫未改。

　　蒋归呈站在风里，就像是在借着这股风对荆舟许诺般，缓缓开口。

　　“不论多远，总有一天会去的。”

　　四方寝室内，空气在暗中涌动。周围并不静，但此刻名为风的世界里却安静到耳朵能捕捉到任意一点异动声响。

　　荆舟依然攥着毛巾，看向窗边的那个身影。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蒋归呈是否知道他的来历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他和对方之间的交集是有限的，也许月考结束之后接引人就会同意他离开这里，那么他们的余生都不会再见到了，所以蒋归呈完全不值当成为他的一个困扰。

　　犹豫阴霾拨云见日，他短促地笑了笑，清澈漂亮的眸子里神采奕然，片刻后跟对方说：“既然你承诺过了，只要你来找我，不论多久，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