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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终别庞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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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是上京的牢里吗?”沈宋瓴总想喊他殿下,话出口时硬生生地改掉称呼。
“当然,你身上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放在眼皮底下才好。”
沈宋瓴思考几秒,笑道:“去上京,恐怕会遇到沈某的师兄,沈某实在不愿意见到他,只能辜负殿下了。”
“师兄?”齐同晏的脑海里闪过沈宋瓴以前的话,“如果一到上京就把你送到牢里呢?你师兄能找得到你?”
“这个嘛,我不知道师兄现在是什么身份。但我想,他会找到我的。”
齐同晏听着奇怪,说:“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苦大仇深还是兄弟情深。”
沈宋瓴笑,说:“苦大仇深算不上,兄弟情深倒也没有,但沈某的的确确,希望他早日不在人世。”他的眼中除了明灿的笑意,还有着一份决然,齐同晏看不明白。
“既然你不愿跟我回上京,你想就这么将这件事揭过,当作无事发生吗?李义要想翻案,就必须找到真凶,我也说了,突破点只在你身上。”
沈宋瓴沉默着,目光投向李义,终于还是松了口,说:“无论如何,我的确导致了一条无辜性命的流逝,这是事实。不仅如此,也牵连进了一个无辜之人,更是破坏了一个无辜家庭。”他抬头,直看向齐同晏,说:“您……说得对。我不该为一己私欲而逃避,事情是我造成的,我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你明白就行。所以你现在是答应了?”
沈宋瓴点头,又看向李义,说:“义哥,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但当年你救我一命,于我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弟一定,会为你翻案。”
李义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这么多年,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也不必光想着要为我翻案,自己活得好最重要。”
“恐怕你不能再继续习惯下去了。”齐遐流突然道。
李义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
齐遐流从椅子上站起,神情不再是以前的吊儿郎当。他走下台阶,说:“即便没有这其中屈折,你当草寇多年是事实,抢家劫舍的事也时有发生,你不会觉得,朝廷会对你既往不咎吧?”
“三弟,你……”李义看着面前这个他分外陌生的齐遐流,感到十分不解。
“现在就告诉你,是因为我也算同情你,打算给你一点机会。”齐遐流说,“把寨里的兄弟全部解散,要是有愿意被招安的,也可以留下为朝廷做事。”
李义的内心闪过一阵慌乱,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也是,朝堂派来的卧底?”
“什么?”问出这句话的人是沈宋瓴。直到此刻,他才细细地去看齐遐流,恍惚间觉得那张脸,越看越有些熟悉。他的目光在齐遐流和齐同晏之间逡巡,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他出声问道:“三当家……?你和……夫人……?”
齐遐流的视线转到沈宋瓴的身上,说:“听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六弟的身份?”
沈宋瓴脑内欠缺的那一块拼图瞬间就找到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卧底?”
“是不是很完美?”
沈宋瓴一下无言。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当然,李义回去后,应该还是要作为嫌疑人被严加看管的,但我可以特别通融一下,不会让人对你太严苛。”
作为现任大理寺少卿,花重锦不禁出言道:“二皇子这是直接把命令下到我这来了啊?”
齐遐流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听说你很能干嘛,别让二皇子失望啊。”
“……”花重锦无奈地看向齐同晏,小声抱怨道:“我怎么感觉工作量又增加了?”
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李义长叹一气,道:“逃了这么多年,也确实不想逃了。”他面向齐遐流,说:“我会按你说的做,也希望……二皇子,看在之前的情义上,不要太为难他们。”
“当然。我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李义拱手道:“既然如此,请给李义几天时间,我会将这里的事处理好。”
待到众人从李义的屋里出来,天色已经入黑。皎洁月光洒下,将万物罩上一层朦胧的月色,使人在夜里依然能够清晰地辨认方位。
“这里有没有麻绳之类能限制人行动的东西?”齐同晏在夜色下开口。
“你要绑谁吗?”齐遐流问。
“他。”齐同晏指了指沈宋瓴,说:“他轻功太好,我怕他趁我们睡觉偷偷跑了。”
沈宋瓴有些哭笑不得,说:“殿下,如果我真想跑,没必要等到你们睡觉。”
“但你一来历不明,二神出鬼没,很难让我相信你啊。”说话的功夫,花重锦已经给齐同晏递上了粗粝的麻绳,正是先前用来绑缚他二人的工具。
齐同晏三下五除二,将沈宋瓴五花大绑地扔到床上,自己手腕上缠着麻绳的另一端,说:“你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看在你被绑起来的份上,让你睡床上。”
“不……”沈宋瓴看着准备打地铺的齐同晏,有些良心不安,“沈某一介平民,哪有让殿下睡地上的道理……”
齐同晏扯扯腕上的麻绳,把沈宋瓴扯得翻了个面,说:“受制于人的状态,就别想着自己还能决定什么事。”
齐遐流看不过去,提议道:“要不还是我来看着他吧,你去找间空屋睡,这寨里又不是没地方了。”
齐同晏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看着沈宋瓴。他安慰齐遐流道:“不碍事,而且我也有些话想问他。”
“这么问吗?”沈宋瓴扭动了一下身子,把自己又翻了回来。
“还好吧?也没对你上刑。不然我也可以让大理寺少卿帮忙准备一个一整套的审讯流程。”齐同晏面不改色,危言耸听道。
沈宋瓴败下阵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沈某能告诉殿下的,沈某都会如实禀告。”
“很好。”他转头对齐遐流和花重锦道:“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齐遐流还是不太放心,被花重锦忽悠着拉走。等到屋里只剩下齐同晏与沈宋瓴时,沈宋瓴先开口,问:“殿下要问我什么?”
齐同晏坐在地铺上,说:“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你的事和我无关。”
“那……”
“你记得吗?我还没离开上京的时候,你同我说过,你的师兄是个‘麻烦人物’。”
“记得,沈某的确说过,沈某所言也不虚。”
“听起来你不太喜欢你师兄。但你当时还有一句话,你说,怕我被你那糟糕的师兄看中,困境缠身。”齐同晏问出了他的疑问:“为什么你觉得,你的师兄会在意我?”
“嗯……因为沈某不喜欢他,所以散播他的谣言?”
“……你自己听听这疑问句,可信吗?”齐同晏略一思索,问:“莫非你的师兄,认识我?”
沈宋瓴不以为意道:“上京的人认识殿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殿下又不是什么深居简出的人。”
几秒之后,还是没等来齐同晏的回应,沈宋瓴转头看去,这才发现齐同晏正直直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个窟窿,像是要从他的眼里找到那一丝破绽。他小心地开口:“殿下……?”
“所以,你的师兄不认识我。你也知道,他可能会在意我的原因。”
这回轮到沈宋瓴沉默良久。“也是,既然他已经来到上京,说不定殿下也见过他了。”
“他是谁?”齐同晏问。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沈某也不知道他是谁。”
齐同晏皱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可以是任何身份,也可以是任何名字,不过他的长相倒不会变。沈某画技不行,只能当场给殿下指认。”
“那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你觉得他会在意我?”
沈宋瓴看着齐同晏,良久才道:“因为殿下,有一双特别而美丽的眼瞳。”
齐同晏的眼睫颤了颤,他的脑中不可控地再一次闪过某人的身影。他问:“他很在意别人的眼瞳?”
沈宋瓴点头,又摇头,说:“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变化,但在沈某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他依然非常、非常、非常执着,执着于他认为特别的眼瞳。”
齐同晏的双眸下垂看着地面,浓密的眼睫将他的眼中神色遮掩,他说:“这样一个人,难怪你不太喜欢他。”
“殿下……遇到这样的人了吗?”沈宋瓴忍不住问。
齐同晏再一次抬眸时,眸中清亮,笑道:“可能我运气好,或者他现在换了个兴趣爱好吧,没人找上我。”
“是吗?”沈宋瓴将信将疑道:“也许吧,但殿下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万一他哪天又对此有了兴趣,殿下也要有个万全之策。”
“你说得对,我会防着他的。”齐同晏没有追问更多关于那位师兄的事,他敏锐地察觉到,沈宋瓴在提及那个师兄时,除了不情不愿,甚至还有一种难以面对往事的抗拒。
“睡觉吧。”他吹灭烛火,二人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清晰可闻,谁也没有再说话。
不过几天,李义便遣散了大多数人,整个寨子里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人依然坚守在李义的身后。
齐同晏问齐遐流:“真的就这么把那些人放回去吗?”
齐遐流瞥他一眼,说:“虽然你二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但也没有那么纵容为非作歹的人。他们应该祈祷,至少他们的手上没沾上人命,还算有得救。”
所以这意思是他们是另外的处理方法了。齐同晏点点头。
很快,朝廷的人马便将庞风岭围了个水泄不通。齐遐流押着李义与那零星的几个山贼,一步步来到官兵的面前,说清来龙去脉与政令措施,官兵连连称是。
齐同晏看着被一剿而空的庞风岭,说:“二皇兄,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该和我们一起走了吧?”
“嗯?当然不啊,你不觉得我应该跟着李义他们一起走吗?”齐遐流假装没听懂。
“……”齐同晏拉住欲要逃走的齐遐流的衣袖,说:“皇兄就这么走了,让皇弟怎么和父皇交差?”
“六弟啊,你看,”齐遐流苦口婆心道,“父皇也没明说是要你把我一起带回去是不?你就当没看住我,又让我不小心溜走了,很合理吧?”
齐同晏无奈地叹口气,放开他的衣袖,说:“反正你要是真不想跟我回去,我也看不住你,你都可以去跟那个沈十比较一下神出鬼没的程度了。”
齐遐流得逞般地笑笑,道:“还是六弟好,这么多年二哥果然没白疼你!”
齐同晏拉开齐遐流搭在他肩上的手,说:“既然这样,那皇弟就先和自己的人一起回上京了。回上京,然后处理一下沈十的事。”
“行,你们去吧,记得代我给大哥他们问声好。”
齐同晏应下,带着花重锦与沈宋瓴一同回到昌州的客栈,与众人略略整理一番,便启程回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