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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黑白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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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齐同晏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不见了齐遐流的身影。他正想着起来转转,窗棂处突然传来声响,像是石子敲击木棂的声音。
“小子,你蹲那干嘛呢!”
“我这不是好奇嘛,听说三当家带回来个美人,就想瞧瞧是什么模样。”
“三当家的女人你也敢想?啧啧啧,老实做活去吧你!”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齐同晏才去推开那扇被敲击的窗户。一眼望去,地上堆着几颗小石子,被人为地摆成一个“大”字。
刚刚的那两道声音中,说着“好奇美人”的正是花重锦的声音,窗下的石子应该就是他摆的。
齐同晏从窗外收回视线,拉上窗户,正准备出去转转,眼睁睁地看着屋门在他的面前,突然吱呀一声地被推开。他看着眼前的来人,感到有些恍惚。
沈宋瓴轻轻关上房门,对齐同晏眨眨眼,道:“我听别人说,这里的山贼绑了个非常漂亮的美人,黑发绿瞳,脸带面纱。沈某听着,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就想着要偷潜进来确认一下,没想到果真是殿下。”他走向齐同晏,说:“殿下,沈某带你出去吧?”
“昌州与梧州那两处地界你熟,庞风岭这处山贼地界,你也熟?”齐同晏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沈宋瓴答非所问:“殿下不必担忧,沈某会把殿下安然送到外界。”
“把我送到外界,然后呢?说起来,你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若说先前齐同晏还只是觉得沈宋瓴有点问题,此时此刻便是真切地怀疑他了。
“沈某想着要在梧州再多休息几天,没想到就听到了庞风岭的消息。”沈宋瓴不卑不亢道。
齐同晏脑子一转,说:“就算你把我安然送回昌州,也难保他们不会追下来要把我赶尽杀绝。既然你要帮我,不如帮我去附近顺一把开刃的长剑吧?我带在身上,也好防身。”
沈宋瓴为难道:“殿下太看得起沈某了,沈某虽然擅长窃取物品,却并不知道哪里会有配得上殿下的长剑。”
“一个山头寨子里,好东西自然都是要奉献给大王。能否请沈公子去一趟这里的大当家的住处,帮我带一把顺手的武器来?”齐同晏的语气一反常态地谦和有礼,可说是极具礼貌。
“殿下说笑了,即便是山大王,但草寇窝里,又怎会有配得上殿下的好剑?”
“好不好的不重要,能用就行是不?总比我现在两手空空的好。”
沈宋瓴仍是有些犹豫,说:“那……殿下请在此稍候片刻,沈某去去就回。”
“嗯,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得到齐同晏的回应后,沈宋瓴再次推开房门,退了出去。
出了屋门,沈宋瓴避开众人,急急往李义的方向赶去:“义哥!”
“啊?阿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啥事?”李义正在屋里磨着他的刀,抬头看见沈宋瓴再次出现,颇为奇异。
“义哥,你要小心。你们劫来的那个黑发绿瞳的漂亮姑娘,就是男扮女装的燕王!”
“啊?不能吧,他一个王爷来我们这?还扮成大妹子?”李义有些惊奇。
“不仅如此,他应该也不是一个人来这的。你们劫他上山的时候,他身边是不是还跟着什么人?”
“确实还有个男的,但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让他干杂活去了。”
沈宋瓴谨慎道:“我不清楚跟燕王一起上来的是谁,但我在昌州遇到他的时候,大理寺少卿是跟他一起的。皇室的人来这里,一定不安好心,义哥你要早做准备。”
李义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理寺……少卿?”
“对,恐怕燕王已经给朝廷传了消息,义哥你这几天别再让闲杂人上山,我尽量把燕王给引回去。”沈宋瓴没注意到的是,李义的神情有些古怪。
“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随着屋内的谈话结束,窗外拐角处,花重锦悄悄隐去身形。
沈宋瓴拿着一把他从前寄存在庞风岭的长剑,回到齐同晏的所在,说:“那寨主的屋子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剑也一般。”
齐同晏接过剑,把它抽出刀鞘略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说:“确实一般,但大部分普通人的剑,也差不多一般。”
沈宋瓴附和几声,说:“殿下,沈某来时仔细看过了,外面的戒备现在不严,沈某先送殿下出去吧?”
“好啊。”齐同晏毫不拖泥带水地应道。
沈宋瓴心中一松,笑意也真诚几分。他说了一声“殿下请”,便走在前头引路。齐同晏跟着他,一路弯弯绕绕,在心中默默记下路线。
等到沈宋瓴带着齐同晏回到山下,他月白色的衣裳已经不复先前干净整洁。他松开拉住齐同晏的手,说:“殿下,外面危险重重,您还是早日回上京的好。”
齐同晏笑而不答,他抽出沈宋瓴之前给他送来的长剑,一边看着刃身,一边问:“我记得,沈公子在外面的事情好像已经办完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上京?”
沈宋瓴婉言推拒道:“承蒙殿下好意,只是沈某的东西都还在梧州那,恐怕与殿下不同路。”
闻言,齐同晏的脸色一变,阴鸷瞬间爬上他的面颊。他将手中长剑一转,架在沈宋瓴的脖颈前,加重语气地反问道:“你在拒绝我?”
“殿下……”沈宋瓴用指尖轻轻捏住剑刃,往前推了推,“沈某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那么我问你,你对我,没有任何隐瞒吗?”
“殿下,没有人会轻易做出这种承诺。”他看着齐同晏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勉强。
那眼神甚至还含杂着一点悲伤,齐同晏一时看愣了神。他有些泄气地收回长剑,说:“你说得没错。我也不会对你做出这种承诺。所以,我不想走,至于原因,恕我也无可奉告。”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沈宋瓴一定知道皇室成员与朝廷重臣,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殿下!”沈宋瓴拉住齐同晏的衣袖,说:“山贼鲁莽,土匪粗俗。山岭荒芜,刀剑无眼,殿下实在不必以身犯险。”
齐同晏回过头,看着沈宋瓴的眼神毫无感情,冷冷道:“草野乡夫,你要忤逆皇室吗?”
只这一句话,便好像把两人都剖开了对白。
沈宋瓴无法,硬着头皮回道:“殿下……当真不行吗?”
这一次,齐同晏没再回头。
沈宋瓴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有些自嘲。自嘲事已至此,居然会觉得有些轻松;自嘲事到如今,居然会觉得有些释然。
齐同晏再次回到山上时,十分不顺地,被人拦在了门外。
“我们当家的说了,不认识的人一概不准放入内。劝你识相点,赶紧麻溜地滚回家去。”把门的山贼没来得及认识扮成女相的齐同晏,正横着手中的三叉戟赶人。
齐同晏思考片刻,蹲下身,用食指在土地上划出个“三”,抬头看了看那些山贼。
那些山贼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又在土地上开始划,在“三”字后面添上“当家”二字,继续抬头观察山贼们的反应。
山贼们开始有了点讨论声,不过很快齐同晏就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里没有一个人认字。
恰在此时,一个极为熟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哎?美人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他转头,看到齐遐流正从外面向这里走来。
“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受伤了怎么办?”齐遐流来到齐同晏的面前,将他的身体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后,再一次像个弃夫般埋怨道:“我不是说了,要你在屋子里好好等我吗?你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这些话酸得齐同晏一阵沉默。他忍住身上的鸡皮疙瘩,扶着齐遐流的肩膀,尽力绷住表情,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待到齐遐流重新把齐同晏领回屋,关上房门,他才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了?”
“没怎么,就是被劫色了。”齐同晏接过齐遐流递来的茶杯,淡淡道。
“啊?咳咳、咳……”齐遐流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含住,囫囵间匆忙咽下,呛得他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勉强顺过气来。
“嗯,毕竟我现在只是个没财没势的美人姑娘,要说劫我有什么好处,应该只能是劫色了吧?”齐同晏坏心眼地笑笑,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齐遐流总算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问:“劫你?谁劫的你?”
“对皇兄来说,有用的答案应该是——熟知此处机关的人?”从他和花重锦被押上山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庞风岭上机关重重,若是无知旁人冒然闯入,只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齐遐流的神色突然有些严肃,喃喃自语间,他问齐同晏:“可是……劫你的话……他没对你做什么吗?”
“做什么?大概是,把我送下山,然后劝我回去,不要再插手这里?”
“这么说,他知道你的目的?或者说,你的身份?”齐遐流问。
齐同晏点头,应道:“他确实知道我的身份,至于目的,现在应该也知道了。”而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皇兄知道,他是谁?”
齐遐流说:“能熟练操纵这里机关的,只有三个当家。除去我和李义,剩下一个,只有你还没见过面的二当家。”
“所以,他同时也是庞风岭上的二当家。”对这个答案,此时的齐同晏已经不感到意外。他问:“皇兄,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名字……说来惭愧,我好像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李义一般直接叫他‘阿弟’,旁的人也只会叫他二当家。”
“本来想着,让探探姐亲自抓住他,了却一个心愿。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我也不得不参与这场捉拿了。”看到齐遐流疑惑的目光,齐同晏补充道:“皇兄不知道,这人既是庞风岭挂名的二当家,同时也是上京通缉榜的第十名。”他站了起来,继续道:“先前二皇兄说,不必在意他,但臣弟觉得,不能排除他。”
“他……”齐同晏的一句话刚刚开头,外面突然掀起一阵他始料未及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