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金罐》荔仔

6、算是朋友

　　徐女士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过去一起坐，自己则钻进厨房，说今晚势必要让她尝尝自己的手艺。于是齐佳雨就这样走进这个梦幻金罐里，一步一步。在陆寻光看来，颇有些天使降临般耀眼。

　　他想是太晒了。

　　盛夏的阳光总是烂漫，让人炫目。

　　她笑着说了句，“你好。”

　　好像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第一天认识。可她确实是第一次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佳雨。佳人的佳，下雨的雨。”

　　陆寻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介绍过自己，即便齐佳雨已经做出了示范，他也仍感到些许尴尬的害羞，和初次尝试的手足无措。

　　于是只从嗓子里憋出三个字。

　　“陆寻光。”

　　和他妈妈早就提及她数次不同，齐佳雨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孩叫什么。

　　如果说之前是她对他没兴趣，觉得他不可爱，所以不想纠缠太多，那么现在则比当时少了一分生疏，多了一分好奇。

　　陆寻光欲盖弥彰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继续刚才她没过来时在做的事情。但是齐佳雨还是问了，问他：“是哪两个字？”

　　他大笔一挥，在纸上写出来。

　　真是金口难开。

　　齐佳雨偏头谢过送来水果的佣人，心里又编排了他几句，将纸捏在手中看过，又问，“你的名字是寻找光芒的意思吗？”

　　他抿了下唇，看起来有些别扭。

　　“……你能不能有深度一点，比如，追寻梦想之类的。”

　　齐佳雨只笑，说了句，“很好听。”

　　陆寻光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她开始吃水果。

　　这个季节的桃子很是脆甜，每口咬下去都会发出清晰的咔哧声。

　　陆寻光以前没在乎过的声音摹地在耳朵里放大，这音效令她的每一次咀嚼都变得别有深意，吃掉的都不是果肉，而是他的耐心和冷静。

　　齐佳雨一边吃一边和他搭话。

　　“你怎么把头发染成金色了？”

　　她不觉得陆寻光会和她解释这种事，于是自言自语般说，“刚才看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但蛮好看的，很适合你……不过你家狗狗会不会很伤心？本来你和它毛发相近，它可能会觉得你真的是它的爸爸。”

　　“我有一个朋友就有养金毛，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他为了耍帅也染过这个颜色。那段时间他家的狗就特别粘他……”

　　陆寻光的笔尖都快戳破纸张了，齐佳雨没看他的脸色，只看了一眼纸上晕开的墨渍，偷偷吐了下舌头。

　　他不敢想，如果告诉她他是对那天她偷笑的事情耿耿于怀，齐佳雨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吃腻了水果，开始好奇他在做什么。

　　“写乐谱。”

　　苹果和蔷薇的味道离他很近，此时又多了一层水蜜桃的甜蜜，让他力度都变柔了。

　　“你是学音乐的？”

　　陆寻光垂着眼，默默地往旁边坐了一点。

　　“爱好罢了。”

　　也是。他这样人家的小孩，除非在这方面显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否则都只是消遣而已。但是即便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也往往做得比普通人优越。

　　在小姨身边的这些年，齐佳雨也学过不少技能。她很聪明，什么上手都快，但是因为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学得都不精。

　　这个原因导致她从来都不会主动展露自己的优点，即便在某些领域她也能够站得住脚，也不愿在更优秀的人面前班门弄斧。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寻光画音符，睁着眼静静欣赏，没有作任何评价。

　　但是可能陆寻光还是觉得她的目光很碍事，才不到五分钟就搁下笔说他不写了。

　　他烦躁地要把散落在沙发上的其他纸张收集起来，有一张恰好被齐佳雨坐住了半角，她很有眼力见地立刻抽出来还给他，但这过程里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厨房里传来徐女士的声音，是问佳雨饿不饿，让她再等一等。又担心陆寻光臭脾气发作，晾着人家不管，让管家把狗牵进来。

　　原本安静的氛围里突然出现了喧哗，他人的走动与交流却并没有打破他们之间的对视。被碰到的肌肤好像还残存那一刻的触感，但其实齐佳雨早已收回了手。

　　他的性格让他不畏惧和任何人四目相对，但此时却不断在想，该如何把目光移开。

　　佳雨笑眯眯地说：“我们现在，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她完全是为了他好，才找这个理由的，却不曾想会让他更难受。

　　“朋友的话，碰到手也没什么的。”

　　她眨着眼，瞳孔里藏着漫不经心。有一点敷衍，还有一点戏弄。

　　陆寻光看得很清楚，但是他又会为这个笑容而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晕头转向了，真的是这样吗？

　　来不及思考，蝴蝶就飞走了。

　　糯米被放进来，她的所有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陆寻光默默地看了这一人一狗浓情蜜意的场景一会儿，仰躺在椅背上，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他很轻地啧了一声，翻过沙发跑掉了。

　　吃饭的时候他妈妈问她，陆寻光是不是很难相处，齐佳雨看了他一眼，发觉自己以前的设想都弄错了。

　　他并不是什么忧郁深沉的流浪小狗，生活在缺爱的家庭里，表面叛逆不羁背地里哭哭啼啼。相反，他的别扭和不主动，都是因为有人包容他，溺爱他。

　　陆寻光看起来很想阻止他妈妈对他的揭短，也不愿意听齐佳雨的回答，但是教养和礼貌让他没有出口打断。

　　在母亲面前，他高大的身躯和冷漠的面孔都变成了消融的冰块，即便依旧冻人，却不再具备锋利的棱角。

　　原来他在亲密关系里是这样的。

　　齐佳雨很意外，而且有一点羡慕。她恶劣地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但不是现在。

　　“不会啊，我每次见他他都很照顾我。也很乐于助人。”

　　陆寻光被呛到的咳嗽声击碎了徐女士瞳孔里的震惊，妈妈受宠若惊地反问：“啊……是吗？”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这样评价过陆寻光。尤其是在他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表妹，每每碰上都要和家长控诉他不绅士的情况下，妈妈真的有点喜出望外。

　　于是她非常积极地抓着陆寻光，要他送佳雨回家。即便只有几步路，但也是一个促进二人相处的机会。

　　“好不容易交到的异性朋友，妈妈拜托你好好珍惜，可以么？”

　　她算什么朋友。

　　陆寻光才默念完，就想起在沙发上发生的种种。

　　二人还在门口说着俏皮话，他抬头看了下今晚的天空。

　　月光不亮。

　　应该不会暴露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