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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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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谢子夕他们三个的帮忙,岑林在清州每个星期能通过视频见到岑穆四五次,其中有一两次能看见谢子夕的脸。没办法,谢子夕上了大学似乎并不比高中那会轻松多少,岑林知道这是因为谢子夕想要尽量减轻谢子晟的负担,一边拼命经营学业拿奖学金,一边抽空兼职,学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比他要累很多,每次见过岑穆后看见谢子夕,岑林都会跟谢子夕说:“你怎么又瘦了?”
谢子夕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能掐起一点肉,就理直气壮地对着镜头说:“我这是骨架长开了,你懂个屁。”
岑林看着谢子夕把自己的脸掐得留了淡淡的红印,五官都给扯变形了,赶紧制止:“哎哎,别扯了,对自己都下手这么狠啊?娃娃脸都没了。”
“谁想要那么幼稚的脸型啊,我巴不得骨相突出一点——啧,木耳别捣乱。”谢子夕对自己的脸分外嫌弃,也让岑林找到了她对自己下得去手的理由,一时间颇为无奈。
“你看,木耳都不赞同你的话。”
“这只猫除了吃和睡还懂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国庆节回来吗?”谢子夕问,“云城和清州这个距离,好像就只有国庆节稍微宽裕点。”
岑林不禁笑起来:“这才九月份,中秋节还没过呢,你就开始想国庆节了?”
“听景薏说每次你打视频都要口头上限制我的辣椒摄入量,我听着都怪麻烦的,你最好是回来一次性说个够吧。还有就是爷爷老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我奉他之命催催你。”谢子夕很微妙地顿了顿,脸上还是一片冰冷,耳根却隐隐有点发热。
“我尽量吧,国庆那几天不知道学校这边有没有事,到时候要回来的话我一定先给你们打电话说一声。”岑林说。
谢子夕非常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扭头跟岑穆喊:“爷爷,你听见了?他要是不回来可不是我没问他啊,是他的锅。”
“哎好嘞!”老爷子因为肺癌受了不少折磨,声音没有以前那么洪亮了,不过听着还是挺精神的。
岑林简直哭笑不得:“甩锅大师,你怎么不去厨师学院啊?”
“暂时没有考双学位的打算,而且我哥和爷爷对我目前的厨艺都挺满意的。”谢子夕一脸认真地回答,有那么一瞬间岑林都分不清她这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差不多就挂了吧,我一会还有事呢。”
看着屏幕那头的谢子夕,岑林总是觉得舍不得挂掉视频。这次挂掉,下一次再能从手机里看见她就不知道是哪回了,感觉每一次视频都跟开盲盒似的。他也知道谢子夕确实有事,也不好意思耽搁她,只好点了点头,等谢子夕那边主动挂了。
寝室里一个瘦高个室友等到岑林这边挂了才凑过来好一顿酸:“哎呀这是谁啊,我林哥眼睛都粘在人家脸上移不走了。”
岑林把他凑到自己面前的大脸推开,一脸嫌弃:“去去去,一股子酸味。这我朋友,别瞎想。”
“你瞅你那样,谁信呐,普通朋友哪有这么说话的。”瘦高个模仿着刚才岑林对谢子夕说话时的腔调,又添油加醋地夸张了不少,“你怎么又瘦了~”
“滚。”岑林抄起桌上一包薯片砸在瘦高个怀里,“我哪是这样说的,怪恶心的。”
“谢谢大佬的馈赠!”瘦高个接住薯片,对着岑林举了起来,撕开包装往嘴里送了一片,重新凑到岑林跟前,“说真的,那姑娘看着不像是不在意你的样子,你要是主动点说不定有戏。”
岑林垂着眼眸看着已经熄了屏的手机,手指在手机侧边摩挲着:“我看出来了,但是……我怕我看错了,万一只是我想太多。而且她现在根本抽不出闲暇的时间,她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想给她添堵。”
“这怎么能是添堵呢,又不是非要让她答应你。”瘦高个扯过自己的椅子坐在岑林面前,一副准备帮岑林出谋划策样子,“我觉得就你们这种情况,你不去试一把才是真的亏了。那女生看着冷冰冰的,不过感觉不是难搞的类型啊。就算她确实是不想答应你,也不会让你太难做,至少还是会给你留点余地的,起码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岑林抿着嘴角思索了一会,往后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用手背盖住了眼睛:“让我再想想吧,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家都紧绷着呢。”
瘦高个也叹了口气:“也是,你爷爷这病难弄,你也分不出别的精力了,只能再看了。”
他说得不错,岑穆的病确实不好处理,恶化得太快了,后面几次视频,岑穆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下滑。
国庆假期前几天岑林刚确认社团那边没有别的事,打算订票回一趟云城,景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岑林,你快回来一趟,岑爷爷刚刚被送进医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小夕跟着一块过去了……”
岑林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打电话给辅导员请了假,买了最近的飞机票飞回云城,一路上什么都不敢想,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冷静,安慰自己那边有谢子夕看着,她虽然有时候办事确实不走常规路线,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有她在不会出什么事。
他赶到云城那会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也顾不上出租车司机坑他,出了机场直接上了车就走,好在他带的东西少,路上也不麻烦,到医院刚好十点半。
天气阴惨惨的,外面刚下过雨,空气里还能闻到一股水汽的味道。路边的很多店都已经关门了,在路灯下一副萧索的样子。岑林感受着心脏在自己胸腔里一下一下地跳着,右眼皮也以同样的频率在不停地跳,让他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医院里还剩韩勋和景薏在手术室外面守着,岑林赶到的时候,韩勋正靠着医院的墙仰头看着天花板,景薏则坐在长椅上绞着手指,时不时看向手术室的门,显得比韩勋要紧张得多。看见岑林顺着医院长廊跑过来,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我爷爷……怎么回事?”岑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用两只手撑着膝盖,抬起头在两个人间来回看。
景薏说:“晚上我跟小夕过来看爷爷,还给他做了饭,只是他胃口不太好,最近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动了几口。晚饭过后那段时间都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肚子痛,捂着肚子在沙发上不停地翻身,体温也高得吓人。小夕马上就打了急救电话,一路看着爷爷进了手术室。”
韩勋脚上还穿着拖鞋,显然也是情急之下赶过来的,补充道:“谢子夕她哥看她晚上在外面不放心,十点钟那会打电话提醒她回家,再加上她的胃出了点状况,又忙了一晚上,就让她先回家休息,我们两个在这守着。”
岑林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喘匀了气,但是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辛苦你们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俩也赶紧回去吧,我在这就好。”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多少年的兄弟了,爷爷待我也不薄,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离开?!”韩勋当即就提高了嗓门,突然想起这是在医院,又放低了声音吼道,“别犯傻!”
景薏双手捏着自己的裤缝,也不肯走:“我想替小夕留在这,我看得出小夕是真心敬爱岑爷爷的。并且我跟他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爷爷确实对我很亲切,我……不放心……”
岑林疲惫不堪地坐在长椅上,双手捂住脸,声音从手掌下闷闷地传出来:“那就……留下吧。”
老城。
谢子夕在谢子晟不容抗拒的目光下吃了药侧躺在床上,现在已经缓过了劲,胃没有那么疼了,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眼神发直,明显心里有事。
谢子晟坐在谢子夕床边,看着她这样子一脸无奈:“自己都一身毛病还担心别人呢。人到了岁数有些事就是必然的,小夕,别把事情看得那么难解,因为那是无解的题,过于追究没有意义。”
谢子夕把脸埋在被子里,就不会让人听见她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哥,妈妈死之前,你害怕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谢子晟坐在那里,半张脸在黑暗里,半张脸在门外客厅的光线里。他听着谢子夕的话,突然想起来妹妹其实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谢永进死的时候也并不那么悲伤,只是对那老混蛋还有未了的恨意,说起来,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和死亡打过照面。
他俯下身,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妹妹的脊背,像是哄一个睡不着的孩子,嗓音也在夜里变得低沉又温柔:“当时你哥我才七岁,当然害怕啊。和你现在一样,有种诡异的直觉。老实说老妈刚消失的那会我确实挺讨厌你这个小拖油瓶,咱爸那个老畜生老说她是因为生你死的,连带着你也恨上了,我也受了点影响。但归根结底那不是对你的恨,是对命运的恨啊,那种感觉,恨不得杀人泄愤。”
谢子夕闻言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逆光的谢子晟,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说:“你也有这种……不理智的时候?”
在她的记忆里,谢子晟一直是个特别的哥哥,他会对自己在某些事情上采取专制政策,比如学习方面,这招对她也确实有效,除此之外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身上很早就背负了生活沉重的担子,但尽量注意不在她面前一昧抱怨,简直像美国队长的盾一样,把她罩在下面,风雨不摧。很难想象这么个折不断的人也有那么痛恨一切的时候,也有相信所谓的命运存在的时候。
她想了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再怎么样不可撼动的人,第一次看见死亡向他打招呼时,也还是那么小的年纪啊。
谢子晟把手覆上谢子夕的头顶,那是一个掩护的动作。他在黑暗里低声地轻笑起来:“我没有见过那位爷爷,但他一定对你很好,你才会这么担心,这么害怕。不过这些总会过去的,直觉并不总是准确,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你还有一个明天可以期待,哥哥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