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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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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这句话一问出口,又是一片安静。她以为自己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小心地瞥谢子夕的表情,发现谢子夕脸上的神色不像是生气,倒像是……这个答案明明是对的,可是就是有些地方说不通,而谢子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她们只是因为案子相识的泛泛之交,而且像谢子夕这样的社会精英,怎么可能会跟她这么个连初中都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多解释?
于是杜云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小雪姐姐怎么样了?她肯定也不好过。”
谢子夕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略有严肃地看着杜云:“你是指哪方面?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什么意思?”杜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也正色起来,“小雪姐姐她……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查到你的吗?关于领带的线索就是她告诉我的。但是她在面对警方的问话时隐瞒了部分实情,这算是妨碍公务,你以为这么简单吗?”谢子夕毫不客气,说得十分直白干脆,“而且你母亲涉嫌包庇,也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杜云缓缓低下了头,看样子又要哭了:“都是因为我……”
谢子夕这一次没有听她说,说得十分直白干脆,“而且你母亲涉嫌包庇,也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杜云缓缓低下了头,看样完所有话,抬起手看了看表,对杜云敲了敲表盘:“探监时间有限,我这次只是顺带当一当你的垃圾桶,我来看你不是听你一个劲叹气的,是想告诉你,如果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那就在以后的日子里让自己不再成为拖累,这是解救自己最好的办法。”
杜云看着谢子夕,前一秒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硬生生憋回去了:“真没想到,你还会给人灌鸡汤。说这么多,你来看我,其实也只是想让你自己好受些吧?毕竟我们相似的地方那么多,想起我,会让你有种遇见自己的感觉。”
“鸡汤都是老生常谈,只要有嘴张口就来,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来看看你,听你说点心里话,确实能让我好受点。”探监时间到头了,谢子夕也不耽搁,撂下话筒站起身来。
杜云在狱警的监视下缓缓起身,慢慢朝旁边的一扇门走去。
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杜云突然回过头来,对谢子夕说了句什么话,隔着玻璃谢子夕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通过她的口型拼凑出她的话。
谢谢。
她说谢谢。
每次办完案子,都会有人跟谢子夕说这句话,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如此轻松、如此自在,过去律师这个职业对她来说只意味着高薪。宋连曾经跟她谈过无数次当初为什么想学法,时至今日她才隐约明白了宋连说的那种畅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谢子夕想,也仅此而已了,这种畅快感在她身上不会停留太久,明天,或者说几小时后就会消失,她还是原来的她,依然只是为了赚钱继续这份工作。
中午谢子夕一如既往没什么胃口,去了趟医院光是听舒锦心的念叨就忍耐了半小时。
“我跟你说,你要是再这么作,下星期保准住院。”舒锦心一边给谢子夕开药一边说。
谢子夕眼睛看着别处,明显没在听。舒锦心拐了拐她的胳膊,语气严厉了不少:“听见没有?”
“我知道了。”谢子夕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勉强听清了舒锦心最后一句话,犹豫半晌还是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锦心姐,你说,如果一个人跟你有过矛盾,而且好久没联系了,现在突然重逢,相处得还算和平,他生日我准备点什么?”
舒锦心闻言抬起头来,颇为意外地挑起了一边眉毛:“哟,这是有情况吗?别告诉我是那小子回来了啊。”
谢子夕顿时一头黑线,她早该想到的,除去情况吻合度不说,能让她这么纠结的人屈指可数,两相交加,猜也能猜得出她说的是岑林了。
舒锦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气:“当年你嘴巴紧,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俩究竟因为什么闹掰了。原本以为你这辈子就这个样子了,谁知道兜兜转转你们还是要贴脸刚。”
谢子夕抿了抿嘴唇,到底是没说什么,打开门向外走去:“我去看看我哥。”
舒锦心也站起身跟着谢子夕走出了诊室:“行吧,我也该下班了,跟你一起去算了。”
谢子夕看了看舒锦心,想到谢子晟,习惯性地说:“对不起锦心姐,要不是因为我,你跟我哥早该——”
“小夕,”舒锦心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了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这话你说过无数次了,我也无数次说过,即便没有你,我和子晟也很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走到那一步。我和他的顾虑都太多了,任何决定都作得万分谨慎。”
“……嗯。”
两人驱车去了疗养院,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这间病房档次比较高,住院的人没多少,单独开了一栋楼,冷冷清清的,来往的大多是医护人员,跟对面那栋住院楼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了让谢子晟享受最好的照顾,谢子夕头几年是真的倾尽所有。好在她足够争气,大学毕业直接进了一流的律师事务所,尽管她独立办案也才一两年的样子,但是实力为她积攒了不少的财富和人脉,不但还完了所有的外债,还能供得起谢子晟的疗养费。
谢子夕一手搭上门把手,却没有用力转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也有挺长时间没有来过了,这个月太忙。干这行就是这样,有案子的时候可以连着几个都脚不沾地,没案子的时候闲得长草。
舒锦心还以为她是胃不舒服,刚想问她带药没有,就听谢子夕说:“锦心姐,你先进去吧。”
“你不进去?”
“我有很多话,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你去年去进修也没来看过他,抓紧时间和他多相处一下吧。”谢子夕往房门门框上一靠,那样子似乎并不急着进病房。
舒锦心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眼前的年轻女人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常常黏着谢子晟的小女孩了,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上小学,可是那时候就表现出了一点要强的个性,不愿意受人摆布,因此六一儿童节上台表演前都不怎么愿意让舒锦心给她化妆,还是谢子晟一哄再哄才把人弄服帖了。
而现在,当初还会露出不情愿的一张脸,现在连不耐烦都懒得透露了。那张本来略显幼态的娃娃脸,在长年累月的工作下磨砺出了一点锐角,像是个急于长大的小孩子的脸。但是舒锦心知道,谢子夕的“长大”,不过是在变得更加进退有度的同时放弃了自己的天空。
“真要说起来,你比我厉害多了。”舒锦心宛然一笑,看着谢子夕,像看着迷雾后的一个影子,和谢子晟有六分像的影子,“有时候我都快放弃了,你还那么固执。”
谢子夕报以一个有些敷衍的微笑,其实就是单纯意思意思地翘了一下唇角。
那么固执,一半为了哥哥,一半为了自己。
舒锦心从善如流地进了病房,谢子夕就靠在病房外面的墙上,思索着晚上吃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要是搁以前她根本不会多加考虑,毕竟还有一个最省心的选择——不吃。不过现在岑林住在她那里,怎么说也该尽点地主之谊,拉着别人这么干可说不过去。况且这位大仙月底就要过生日了,虽然一个礼物并不代表两个人关系能彻底破冰,她本人也并不觉得有那个必要,但是她不希望久别重逢自己表现得一点风度都没有。
谢子夕是个面冷心不热的人,能一起过生日的人数不出几个,又有选择困难障碍,以前能想到给那个挑剔的玩意送一套画笔完全是出于巧合,正好有个合适的东西才算勉强解决。
正愁着,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打眼一看,居然是个微信红包,还是岑林发的,没头没脑的,一个字的说明都没有。
被木耳闹得心烦的岑林隔几秒就看一眼手机,换副表情韩勋就该嘲笑他谈恋爱使人傻逼了,可惜现在让他这么焦灼的只是一个红包而已。
热锅上的蚂蚁当久了就会神经紧张,因此手机响的时候,岑林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木耳,闪电般跳起来,一把薅过手机。
然而谢子夕也没说什么,只发了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号。
典型的谢子夕风格。
岑林打了半天腹稿,觉得还是如实说比较好。
[麻烦精:发错了,能劳烦你当做没看见吗,谢谢。]
谢子夕那边几乎是马上就回复了。
[缺灵魂的冰坨子:我以为这是晚饭经费。]
[麻烦精:那请买点茄子回来谢谢。]
谢子夕:“……”
众所周知,谢大律师最讨厌茄子,某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这摆明了是在挑衅。
“给你脸了……”多日以来,这是谢子夕第一次生出想骂岑林的想法,因为茄子。
[缺灵魂的冰坨子:晚上喝西北风吧。]
岑林盯着这条短信迷糊了好一会,谢子夕这是……生气了?明明前几天不管他态度怎么差,这人至少脸上还是很客气的。
以前也是这样,谢子夕这个人本身性格不会很闹腾,所以岑林常常有种被她忽略掉的错觉。于是当天的晚饭就会多出一道茄子,每次都能成功引起谢子夕的注意,屡试不爽。当然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事后岑林大概率会被赶到沙发上过夜,再想别的办法把人哄高兴了。
只是现在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岑林眼下是拿不准谢子夕会不会给他脸色看了,不过冲着谢子夕这条短信,晚饭还是要自食其力。
岑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事实——就算他没有惹恼谢子夕,晚饭也是归他解决的,毕竟房租还没付呢。
说起房租,之前忙着新周刊出版,一心只顾着画画,还没来得及找新的住处。鹿角巷那边早就被推平建了新的高级小区,那房价他连首付都付不起,想他曾经在画坛叱咤风云的一个大佬,现在连个房子都买不起,这要是让梁博怀知道了,他笑大半辈子都足够了。
他离开云城七年了,现在这个时代别说七年,半年都足够一个城市天翻地覆了,现在的云城对他来说多多少少还是陌生许多,他也不熟悉,只能找熟人问问。
他一边打开冰箱,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韩勋,按开了免提。
韩勋这两天忙得团团转,岑林走后没多久他女朋友就过来了,正在商量结婚的事。他女朋友学金融的,干什么都很有主意,审美能力也不差,按道理说听她的准没问题。偏偏韩勋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还特别能犟,老喜欢在婚礼布置和婚房装修上发表一些跟他女朋友意见相左的看法,于是两人常常因为这些事起争执,岑林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被自己的未婚妻锁在门外,孤独地蹲在楼底下抽烟。
心里正烦着,韩勋本来不想接电话,但是一看是岑林打来的,他还是把香烟从嘴里拿出来,接通了电话:“什么事林哥?”
岑林听他语气有点冲,顿了一下才说:“怎么感觉你像是准备跟谁打架一样,怎么了?”
韩勋也知道一码归一码,对好兄弟总是要收敛一点,于是掐了烟清了清嗓子:“没事,婷婷把我锁外边了。”
韩勋和傅云婷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么多年了大矛盾没有小矛盾不断,他们两个总能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掐架,岑林认识傅云婷也很多年了,对于两人的相处模式都习惯了,韩勋被锁在门外也不是稀罕事,也就没多问,直奔主题:“我这边忙完了杂志社的事,终于能腾出时间找房子了,你对这里熟悉,找你做参谋。”
说完岑林就等着那边给他个稍微靠谱的建议,或者给他推荐个问得上的人都行。谁知韩勋沉默了快两分钟,最终问道:“你现在不会是还在谢子夕家住着吧?”
岑林:“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韩勋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惊骇的话,一下子从蹲姿改为站姿,“哥,这都快一个月了吧?你在她家住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要找房子,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不,最让我惊奇的是,你俩当初都掰成那个鬼样子了,你居然还能对着她相处一个月?”
岑林:“……她太忙了,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我白天在杂志社,晚上都很少能碰到她回来,我俩打照面的时间还不够吵一架的。”
“是为了避开你吧?”韩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谢子夕的样子,“反正她那种闷葫芦,谁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说不定是重新遇到你怕你,主动不跟你有过多交集。”
岑林懒得跟他掰扯些废话,把话题拉了回来:“你少扯别的,说正事。”
韩勋平常在警队没有那么多时间留意房子,知道的也就是些案发现场,总不能把岑林推荐去些有凶宅的小区,翻了翻通讯录,里面也没有相关的人,只好说:“对不住了兄弟,我这方面接触的也少,没什么好点子给你。唉,要是婷婷来倒是有用,这些方面她总是比我细心。”
“那你问一下她啊,说不定她有什么好的建议。”
韩勋仰头看了看自家亮着灯的窗子,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行,反正到最后肯定是我要先认错的,我顺手帮你问问,你也自己上网看看。”
其实韩勋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认怂的,但是基本上每一次矛盾都是他挑起的,傅云婷在控制情绪方面很像谢子夕,只有在韩勋太过分的时候才会直接把人丢出门外。今天也是韩勋在挑婚礼场地的时候不够成熟,好兄弟又需要傅云婷的帮忙,正好借着这个缘由让自己早点进门。
傅云婷把韩勋丢出去后心情好了一点,没有搅屎棍在旁边瞎掺和办事效率快得惊人,分分钟选好了婚宴地点,时间是早就定好的,应该就在三月下旬,冷是冷了点,不过影响不大。就是这个喜帖总是选不好,看来看去都没有她喜欢的款式,这种事情更不能问韩勋那个直男癌患者了,一不小心又要吵架。
网页上花里胡哨的设计快把她眼睛都看瞎了,还是选不出来。傅云婷伸出一只手撑住额头,打算先跳过这一步,忙活别的事。
这时,有人极为谨慎地敲了三下门,像是怕惊扰了屋里的人,又带着一点有些可笑的骄矜,似乎是极不情愿来敲这个门,傅云婷不用猜都知道是韩勋这个帮倒忙的家伙。
只是这一次他妥协比以往快了许多,这点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傅云婷一时间不知道韩勋打的什么主意,坐在沙发上没有开门。
外面的人显然是料到了这个情况,没过几秒钟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韩直男:开一下门,我有事跟你说。]
[婷婷: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外面凉快,让你脑子清醒一下。]
韩勋知道傅云婷有意让他得个教训,也没有倔着非要人家开门,换了另外一种打法。
[韩直男:是帮林哥问的,你以为我想理你。]
傅云婷一听是岑林的意思,看了看电脑上那些设计得乱七八糟的喜帖,一下子茅塞顿开,像是找到了一条平坦大路,迷障都散去了,心情大好,起身开门。
“问是可以问,不过我也有交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