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青学全员向】一食一记》柒寺寺

2、牛排贝果、烤菠菜与冰牛奶

　　山雀的鸣叫声穿透晨光，穿过白桦木的枝干，穿过网球场边交错的铁丝网，和训练时的哨声、报比分的声音、网球与球拍接触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越前龙马走在白桦树的阴影下，步伐不急不缓。
　　最早的一批青少年学员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早训的热身，食堂的早餐还剩下最后一批。越前龙马端起餐盘夹了摆在最前列的一个贝果，转向蛋白质区域时被迎面拦住。经理手里抱着一捧打印纸和笔记本，惨白的纸张从厚重的皮面本子中支楞出来，边角因为受力面翘起来指着头上的白光灯。越前龙马抬抬帽檐，递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前几天联赛得胜恭喜你，越前选手。”对方先开口，身体上却没有让越前龙马过去的意思，穿着西装的身形将走廊堵得严严实实。于是越前龙马被卡在了这里，不得不面对社交场合，好在充足的睡眠和适当的回笼觉给了他今天一个好心情。所以带着十足的礼貌，越前龙马冲对方点了点头，从唇角抿起一个笑容认真道谢。
　　按照安排，他正在休赛期，今天只需要做一些保持球感和体力的训练。在这样的一天突然被拦住，就算是猴子一样的单细胞生物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知道话题起了一点头都会被精于社交的人继续下去，越前龙马嘀咕了一声不好意思，端着盘子就从人身边错神让过，努力想把对方和对方带来的安排丢在身后。只是很快，对方的声音就追了上来。
　　“二十八岁啊，老选手保住连冠很不容易，近年厉害的新人有很多。”经理的话听起来不太像夸奖，越前龙马正在低头用夹子选大小合适的牛排，闻言只是将挑中的小块西冷指给厨师，转身直视对方的眼睛。
　　“获胜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反问。
　　“下次大型联赛在几个月之后，听你和教练的沟通，应该是没有退役的想法？”经理问。
　　越前龙马转身去看餐台。为了保证蛋白质的补充，一些肉类可以再挑选之后交给厨师现场烹饪。他选的那块牛排尺寸不大，油边已经被修理整齐，脂肪与肌肉组织交杂在一起呈现出不规则又舒展的大理石花纹。
　　“要全熟的，谢谢。”越前龙马说完才转脸去看经理，发自内心地感到些许困惑地反问，“我是上个比赛的冠军，为什么要退役？”
　　被他的反问噎了一下，经理礼貌性的笑容也稍微有点要龟裂的趋势，扯开话题夸赞越前龙马的职业寿命作为运动员不论放在哪都很长巅峰期保持的很好，夸赞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夸赞带来的责任，清楚这一点的越前龙马只是从对方身边挪过去为自己的早餐挑选膳食纤维。
　　牛排落在高温铁板上，橄榄油的香气和黑胡椒的气味都无法阻隔对方的声音，“休赛期除了保持状态的训练之外，也稍微参与一下商业活动吧。”
　　“…我现在不是已经有足够的代言了吗？”越前龙马打量蔬菜区，没有完全醒来的肠胃本能地抵触直接从密封袋里面倒出来的新鲜菜叶，光看着生菜上的水珠就会忍不住将这些菜品和低温、冰箱中独特的带着“沉重”和其他食材味道的冷藏室气息联系在一起。现在的身体需要一些有温度、有味道的东西。于是响应本能的希望，他将手伸向旁边的烤菠菜。
　　这也是俱乐部食堂里面在早餐阶段经常准备的热菜，玉米粒打底，顶层用菠菜的嫩叶铺满，经过高温烹饪之后绿叶的体积大幅度减少，露出下面垫着的一层明黄，加温的灯泡给整道菜都镀上一层暖色，越前龙马用勺子顺着边角舀起两勺放进自己的盘子里，蔬菜和贝果紧贴在一起。

　　“冠军赛进一步提升了你的知名度嘛，比起其他冠军选手，你参与的采访数量简直少得可怜——没有冒犯的意思，越前选手。”经理说这话的时候配合着耸肩的动作，“你绝大部分可被查到的采访都是赛前对对面的选手放狠话。”
　　一部分对方的声音在越前龙马耳朵里几乎要变成无用的嗡鸣，烹饪区的滋滋声已经停止，牛排被两面煎过之后切成整齐均匀的片放进长方形的盘子里，端起盘子时盘子上的热意透过指尖的薄茧传递过来，越前龙马叹了口气：“我之前有去过专访了…算了，反正你已经应下了吧？”
　　“那是自然，毕竟上个专访是你上次拿冠军的时候。”经理耸耸肩走向一边的咖啡机，熟练地揿动按钮，电子蜂鸣声响过两次，机器微微颤抖着把深棕色液体吐进装满冰水的被子里，浅金色的油脂在温差的影响下进一步漂浮起来，沿着杯壁围出一个圈。他看向正对着饮品柜迟疑的越前龙马，“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据说喝冰美式有助于消肿，对你之后的上镜大概也会有帮助。”
　　“谢谢，但我还没习惯咖啡。”越前龙马回答。赛季进行时运动员理所应当地远离任何有兴奋作用的食物和饮料，而且休赛期中他对于提神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的话就不需要额外地摄入咖啡因。
　　目光转向旁边的冷柜，为运动员准备的食堂中不会出现含糖量过高的碳酸饮料，不同口味的电解质水和果汁奶昔依次排列，越前龙马对已经稍微产生了些许沉淀的果蔬汁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半晌拿了一瓶冰牛奶。
　　牛奶是玻璃瓶装的——这似乎是本州的一个特色，郊区仍然有农场保留着养殖牛羊的习惯，有需要的本地产业机上出自行合作订购，新鲜的牛奶经过巴氏消毒之后没有均质化处理，金属拉环瓶盖下能看见一层蛋白质经由时间凝结而成的集合。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进餐区坐下，桌椅是浅棕色的木质品，拖拽时会在手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越前龙马把自己丢进扶手椅里，调整一下坐姿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桌面上，调出日历的快捷方式。指尖划过屏幕翻去过往几个月间几乎被各种色彩淹没的日程安排，往后的日程大半是单调的空白。经理接过手机帮他设置后续的行程，越前龙马拿过旁边的刀叉开始进食。

　　金属餐刀上带着锯齿，划开贝果时发出锯木头一般的摩擦声。贝果由全麦面粉制作，发酵得当，内容有许多大小均匀的细密气孔，顶端则撒着没经过任何调味的麦片，寡淡单薄的健康碳水对运动员而言是家常便饭。不过越前龙马已然养成了从其中品味出些许美味的能力，只要把其他菜品夹在里面就可以假装这是一顿汉堡，欺骗自己这是一顿欺骗餐——这么说的话，其实语义并未发生太多改变。
　　牛排经过烹饪之后软嫩又带有弹性，肉汁与贝果相结合再拿过旁边的盐罐与胡椒拧上几圈，越前龙马将这简陋又处处透露着健康的汉堡举到嘴边，又顿了一下转脸发问：“…这次还是专访？之前那个记者吗？”
　　“不，是综艺节目的公开访谈。顺便一提，是面向青少年的访谈。”
　　于是罕有地，越前龙马被嘴里的食物噎了一下，经理很有眼色地将牛奶瓶接过去拧开再递回来，看着面前这位天才运动员狼狈地仰头灌下去小半瓶。冷藏过的全脂奶在入口时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吞咽时才会尝出喉间醇厚的口感。猛灌几口之后口中结实的一大块食物才终于落下去，越前龙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找回自己的声音：“…访谈？”
　　“对，你粉丝群体有不少人都还在读书，适当地让你作为榜样出现对他们和你都有好处。”经理说着停顿了一下，打开手中的备忘录，“当然，我准备了一些会问到的问题，你可以先想想怎么回答比较好。”
　　越前龙马低头又咬了一大口贝果，带着足够韧性的面团在咀嚼时散发出谷物独有的麦香。蛋白质在合理的加热再加上盐和胡椒的调味，咀嚼中丰盈的汁水会逐步溢满口腔，带着一点迷迭香的气息滑入腹中。牛排的肌肉纤维无疑大大拉长了他嘴巴被塞满的时间，拉出一段思考的空隙。

　　“举个例子，‘你是因为什么喜欢网球的？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知识？’”

　　越前龙马听着问题，心不在焉地用叉子舀起一大块烤菠菜，好像忽然对食用植物的叶脉纹理有了极大的兴趣。思维有一瞬间回到了某个夏日。
　　“打网球……可以遇到各种很有趣的对手，然后把他们通通打败。”越前龙马说着把烤菠菜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认真思考还有什么值得提到的元素。对面的人果不其然也露出无奈的神色。越前龙马专心品味菠菜在焙烤之后的些许焦脆的边缘和保持着微微带着韧劲的清甜，在经理皱眉再说些什么之前转开了话头。
　　“我知道，我有更好的说法。”越前龙马说，“网球让我认识了许多有趣的对手，当然也借此交到了关系很好的朋友。”他转脸看看窗外，很快被热烈的阳光刺得忍不住眯起眼睛转回脸来看着桌面，“哦对了。”
　　许是桌上的牛奶唤起某些回忆，越前龙马的尾音中扬起一点笑意，“嗯，喝牛奶真的对身高发育很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