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花艺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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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有个小花园，种了些乱七八糟连明珠都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这些东西在花艺师眼中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说难听点儿就是杂草，但师太很喜欢，视它们为珍宝。
杂草有杂草的好处，不用大棚、不用施肥，只要有足够的水分，充足的阳光，即使不用心照顾也能长得很好。
明珠很轻松就完成了工作，正欲坐下来喝盏茶歇一歇，低头就见脚边多了个竹篾篓子。
明珠愣住，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抬脚，把它往桌子下面踢了踢。
“踢坏了你可要赔我。”师太看也不看她，晒着太阳闭目养神，“这可是三十年前的老物件儿，我亲手编的。”
明珠赶紧把它捞起来，小心擦了擦上面的灰，吹捧道：“我说呢，还怪好看的。”
“好看就背着它进山吧！”
嗯？明珠动作僵住，扭头看她。
“山上的野花儿都开了，明早你进山转一圈，觉得好看的草啊花啊树杈子啊都给我弄点儿，后天我上课用。”师太躺在摇椅上，慢悠悠说道。
“什么课？”明珠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插花课啊！”师太睁开眼，撇了撇嘴，“我好歹有些名气，趁着还能动，要给寺里多赚些香油钱。”
“全国性质的吗？”明珠问，“可这两天我去前面寺里打饭，没看到什么业界的熟人呀！”
“只是些城里的富太太，附庸风雅而已。”师太狡猾地一笑，“随便插插，反正插成一坨屎她们也看不出来。”
明珠被她逗得“噗嗤”一笑，觉得有趣又有些担忧：“可拿些野花野草，也看着太敷衍了吧！”
“愿得长伴松风老，不羡人间万户侯。要是真整些牡丹芍药波斯菊，你猜她们还会不会来这穷乡僻壤。”
明珠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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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破，薄雾轻绕在西山，春日里万物竞长，焕发着勃勃生机。古木参天，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冠，在地上织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山风轻拂，鸟鸣虫唱，溪涧欢悦地流淌着，仿佛大自然最悠扬地乐章。
明珠背着篓子上山，以17个蚊子包、三处擦伤的代价换回了满满一篓的花花草草。
晚上，累了一天的明珠拖了把躺椅，跟着师太一起躺在葡萄架下看星星。
没有了城市中的光污染，银河变得璀璨而夺目。师太身上搭了条厚厚的毯子，一摇一晃地给明珠讲故事：“我小的时候，娘每日里抱我在葡萄架下看星星，说七夕那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葡萄架下就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
明珠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却还是好奇：“那你听到过吗？”
师太笑着摇摇头：“我每每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后来就这么遗憾地睡过去。”
说完，师太又抬手一指：“看，为了分开牛郎和织女，王母娘娘用头上的簪子划下了这条银河。”
“你看到月亮上的那个阴影了吗？那就是月桂树。吴刚触犯天条被罚，每日都在这里砍树。月桂树长在广寒宫里，广寒宫就是嫦娥和玉兔的住处。很久之前，后羿射下九颗太阳被王母赐下长生不老药，后羿的徒弟逢蒙前去盗药，被嫦娥情急吃下，自此两人天上地下，再未相见。”
明珠静静听师太给她讲着那些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感受着唯心主义的奇妙。在她的认知里，月亮上的阴影是因为月球表面地形对阳光的反射能力差异造成的，嫦娥是中国开展的探月工程，玉兔是月球车的名字。
明珠不合时宜地打破师太的梦境，揭露残酷的现实：“师太你醒醒，月亮上有阿姆斯特朗的脚印，有停止工作的玉兔号，有探测器，有环形山，唯独没有嫦娥和吴刚。”
师太刚刚还满脸笑意，现下脸色铁青，揪着明珠的耳朵怒斥：“我在给你讲爱情，你却给我谈科学！我只上过私塾，没学过什么物理！”
明珠“哎哟”一声从躺椅上跳起，捂着耳朵直揉。唯物还是唯心，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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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艺课开在普禅寺里，师太行动不便，明珠早早准备好东西，借了轮椅慢慢推着她过去。
她是古典花艺界的泰斗，手里握着非遗传承的技艺，在国内外都地位崇高，得人尊敬，去到前院的花室，上课的太太们却一个都还没到。
明珠不由蹙眉。
倒是师太看得开，笑着宽慰她：“我不知她们的身份地位，她们也不知我的，这很公平。我给她们讲课，她们为寺院上香油，这亦很公平。”
花室是特意为太太们准备的，选了上好的蒲团，很是宣软。师太舒服地打了好一会儿盹儿，太太们才姗姗来迟。
“申市的交通状况实在太糟糕了，我们几乎堵了一路。”太太们用着万年不变的理由，进门看到明珠后都不由一愣，脸上露出尴尬地神色。
她们大多是Miss Pearl的常客，也上过几节明珠的花艺课，现下出现在这里，竟有了那么点儿见异思迁的味道。
明珠对她们的表情混不在意，简单点过头打了招呼，只其中两人，让明珠不自在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和太太，明珠名义上的准婆婆。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初来乍到的秦女士，不知为何，她也参与其中。
明珠与和太太只在订婚宴上见过一面，并不熟悉，还是经人提起，才略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印象。
“哎呀，世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巧得很，和太太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儿媳妇。”
明珠自小就有些脸盲，在大家眼神的提示下才准确找出了被簇拥在中间的和太太，礼貌地微笑着叫了一声：“阿姨。”
有人笑里藏刀，乐得看人热闹，笑问和太太：“怎么和家未来的儿媳竟然还是位佛门弟子？”
和太太上下打量着明珠身上的改良唐装，眼露不满：“你怎么在这儿？”
明珠不欲多说，敷衍道：“我来修身养性。”
秦女士隔岸观火，乐得添油炽薪，温言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想必网上那些自媒体看到你这样，应该也不会再乱写了。”
这句话勾起了太太们不久前的记忆，什么小焦总、新锐油画家都被拉出来遛了一遍。窃窃私语的声音渐大，射向她的目光带了戏谑和轻蔑。
和太太这下更气了，冷声问：“你来这里，和宇知道吗？”
明珠跟和宇从订婚后就没再见过，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有闲情聊这个？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和太太火气猛涨，忍不住当场斥责：“他是你未来的丈夫，却连你的行踪都不清楚，樊家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说罢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秦女士一眼。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秦女士，这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明珠诧然抬头。她以为和宇外面的糟心事儿家里是知道的，什么订婚结婚的不过是走走过场，大家各过各的，心照不宣，怎么还就当了真呢？
但看目前的架势，她势必要给和太太个台阶下。演戏么，谁还没在无聊的时候刷过两部宅斗剧？明珠眉目微垂，泪眼婆娑：“不是我不想告诉他，是他根本都不回家，电话也不接。不知道他是不满意我，不满意樊家，还是不满意两家的安排。”
这下，和太太和秦女士一样，都下不来台了。
和太太本打算顺口气，结果差点儿背过气去，知道软钉子难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打算息事宁人。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牵了明珠的手，一脸心疼地说：“好孩子，你别难过，我回去说他。”
秦女士也赶忙招呼大家：“都坐吧，我们已经迟到了，不要耽误了老师的时间。”
一直迷迷瞪瞪的师太打了个呵欠，笑得慈眉善目：“各位施主，我们开始上课？”
桌上的花器和花材是明珠提前准备好的，花器是再普通不过的瓷罐，花材是她前一天上山摘的野花野草。
习惯了韩式花艺课的太太们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寒酸的花艺材料，嫌弃地随手翻了翻，忍不住开口抱怨：“这都是些什么破东西，垃圾回收箱里捡回来的吗？”
师太没有理会，笑着介绍：“今天我们上的是中国古典花艺课，本次课的主题是——野趣。”
师太拿起花泥来，揉成可以放进瓷罐的大小铺进底部：“为了保持花材的新鲜，与常规的插花一样，我们可以先往花器底部放一块儿花泥。”
“哎呀，这都什么呀！”太太们怏怏不悦，转头对明珠说，“樊小姐，不然你让Miss Pearl送些花过来，这些真的太丑了。”
明珠不为所动，因为她们对师太的轻慢暗暗生气，却还是忍耐着说：“师太是我的老师，她不需要那些庸俗的东西。”
“老师？”太太不由嗤笑，“找个尼姑做老师，将来是也要做尼姑吗？”
“你！”明珠终于压不住火气，转眼就要发作。
师太却在桌下暗暗拉住了她。
“明珠是我的徒弟，古典宫廷花艺一脉，将来是要承我衣钵的。”
这时，终于忙完的住持匆匆赶来，给这些出手阔绰的香客们道歉：“实在不巧，施主们今日的课与普禅寺的升座法会撞了，我这才忙完那边。”
“这位忘尘师太幼年师从宫廷花艺师，是中国古典花艺一派的杰出代表，宫廷花艺的非遗传承人，多次代表中国在国际比赛中斩获桂冠，不但获得过领导人的接见，还为奥运会设计过花束。”
嗤笑声这下终于没有了，太太们互相换了个眼色，噤若寒蝉。
太太们看自家男人在商场上纵横，却只学会了些不入流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在无数头衔、桂冠和照片的加持下，她们终于收了身上的傲慢，一节课上得是认真仔细，身为组织人的和太太则挺直了腰杆，得意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课程结束，太太们开心地拿着花束拍照、发朋友圈，乌泱泱地站起来想与师太合照，都被师太以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了。
一路上，明珠脸上俱是不解和疑惑。
“要问就问吧，我看你都要憋得便秘了。”师太对她说。
明珠小心翼翼：“我看着今日的插花，不像您平日里的风格。”
师太坐在轮椅上盘着手里的念珠，赞许她：“孺子可教。那是我随便插的，好看吗？”
“好看。”明珠回答。
“好看？”师太笑着摇了摇头，“那就是一坨大便。”想了想，又补充说，“一坨漂亮的大便。”
明珠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手里的轮椅没有扶稳，害师太一个趔趄。
“哎哎，看路。”师太不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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