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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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隐第一年来宋家给宋皓天做家教时，是个潮湿又燥热的夏天。
那年他刚大学毕业，准备潜心读研，随后就被方曼桢的一通电话打断计划。
他失眠了整晚，第二天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搬进宋家的别墅。
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属于他的精神胜利法。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尽职尽责，总之在备课的过程中，他不会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年，等宋皓天高中毕业，他就能解脱。
方曼桢一个月好歹还给他发三千块钱的薪水，不至于让他成为免费劳动力。
他这么宽慰自己。
*
陆明隐进入状态很快，当天下午搬进一楼客房备课，晚上就开始给宋皓天补习英语。
至于梁少谦，他是次日早上才见到的。
他依稀记得对梁少谦的第一印象：这人长得真帅。
虽然气质冰冷，却掩不住一双看谁都潋滟深情的桃花眼。
很肤浅的观感，但胜在真实。
他从客房出来走到客厅，梁少谦正在为宋家所有人准备早餐。
煎蛋外焦里嫩，牛奶温度适宜，黑麦面包被切得方正齐整。
年纪不大，做这些却很熟练。
陆明隐咬了一口煎蛋，望着梁少谦过分帅气的侧脸暗暗评价，并误以为梁少谦也是在宋家做工的。
直到宋皓天带着奚落嘲弄的语气叫梁少谦表哥，陆明隐才后知后觉。
梁少谦的身份或许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这个同样住在一楼客房、他对面房间的梁少谦，是个有自己故事的人。
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仿佛天性如此，对于未知全貌的神秘的人事物总是抱有一种想要过分窥探的心理。
陆明隐承认，他不是神仙，不能免俗。
于是，明明本职工作是给宋皓天讲课的他，却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放在梁少谦的身上。
梁少谦很少说话，每次见到他，都是在一言不发地做事。
要不是因为他那张过分显眼的脸和身高，陆明隐甚至都要以为其实根本没有梁少谦这号人的存在。
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梁少谦很聪明，学东西很快，记忆力也强，经常是他上一秒给宋皓天讲题目，梁少谦下一秒就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还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当然，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引得宋皓天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就是了。
陆明隐猜，可能这也是导致后来方曼桢不再允许他在给宋皓天上课时，梁少谦在书房待着了的根本原因。
梁少谦，梁少谦。
梁少谦这个人，绝对是使天之骄子这个词第一次具象化地出现在陆明隐面前的情由。
不过——是陨落的。
就像大家常说的，金子没有十足之赤，世上亦没有完美的人。
他真正全面的了解到梁少谦的身世，是在一个蝉鸣与炽热交杂的午后，从两名异常喜欢八卦的保姆阿姨口中知晓的。
夏天的午休过后，口干舌燥，陆明隐走出房间，去厨房的饮水机接水喝。
两名保姆阿姨，就在厨房旁边的小隔间，边洗水果边闲聊。
他无意偷听别人讲话，但架不住厨房与隔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叫他听了个结实。
当听到那句“梁少谦十五岁时父母便因车祸双双去世”时，他罕见地手一抖，失手打翻了手中已经灌满纯净水的一次性纸杯。
纸杯“哐当”一声落下，透明的水在地板上四溢，动静瞬间引来隔间保姆阿姨的侧目。
保姆阿姨慌忙从隔间探出脑袋，见是陆明隐，明显松了口气。
她起身，拽了下身上因为久坐而起了褶皱的粉色围裙，对着陆明隐哎呀一声，嗔怪道，“陆老师，你做事的时候要当心些，夫人看见了要不高兴的。”
“你看看，这么多水洒在地板上，还要重新打扫...”
陆明隐按了按眉心，很快说，“抱歉，我来打扫。”
说罢，转身就要去拿工具。
另一名保姆阿姨却拽住他的胳膊，佯作热情，“算了算了，你是客人，哪里能做这个，我们来就行了。”
陆明隐只得作罢，又听见保姆阿姨跟他说，“小陆老师，阿姨是知道你的，你不喜欢乱说话的，对不对？”
这话意有所指。
他很轻地笑了笑，说，“阿姨，我什么都没听到。”
“哎，那就好。”
陆明隐很快离开厨房。
但从那天之后，他更难不去在意梁少谦了。
说起来有点罗曼蒂克，也有点不合时宜，但陆明隐是真心觉得因为梁少谦的身世，使得梁少谦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悲剧小说主人公似的灰色面纱。
即便彼时的他还尚未知晓梁少谦父母的死亡真相，他也在心里断定梁少谦是能干成大事的人。
许是他的视线落在梁少谦的身上的次数过于频繁，在某一天，终于令被注视的主人公主动开口。
那天，梁少谦拎着水壶，给花园的花草浇水。
雪白的洋桔梗开得漂亮，似是纯洁高贵的白色玫瑰，一簇一簇绕在梁少谦的周围。
刚上完课的陆明隐站在台阶上，不经意地往花园扫了一眼。
他一顿，收起手机，不禁腹诽，真不知道究竟是花衬得人漂亮，还是人将花衬得清纯。
就在他思维即将发散到外太空的时候，梁少谦已经走到台阶下面，手里还拿着一支昨天夜里因为下雨而被压折的洋桔梗。
陆明隐盯着那支隐隐散着香气的花，然后淡定地侧身，给梁少谦让路。
梁少谦觑他一眼，没说什么，却在上了台阶从他身旁经过时，忽然朝他看过来。
目光有如实质。
陆明隐身子一顿，侧目回看，“有事吗？”
梁少谦冷沉的眼底带着审视，问的直白，“为什么看我？”
印象中那是他首次与梁少谦进行单独的对话。
低沉又兼具清朗的男声，明明距离不算近，却震得他耳膜突突跳。
陆明隐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装模作样地纠正，“你应该叫我老师。”
他心里门儿清梁少谦只比他小两岁。
但他惯会装冷静，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偷看人被抓包的心虚。
沾了皮肤白皙，身形清瘦的光，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还真添了几分冷冷清清的气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总觉得梁少谦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但第二眼，就又是那张冰块脸了。
梁少谦当然没叫他老师，也没再说别的什么，径直向屋里走去。
可他手里的那支洋桔梗，却倏然钻进陆明隐的后衣领，沿着脊背滑下，最后停在腰与胯骨中间的位置。
花瓣贴在身体上的触感很奇异，痒痒的，却夹带着柔软。
似是蜗牛在上面慢条斯理地爬，也像吐着信子的小蛇往下面钻，挑.逗着浑身上下的神经。
陆明隐忍不住战栗，条件反射般立即伸出手把那支洋桔梗从衣服下摆处拿了出来。
这是在戏弄他吗？
陆明隐将那支洋桔梗举起，挡在眼睛上方。
洁白的花瓣霎时被太阳的光线穿透，破碎又柔软。
片刻，他放下手，轻嗤一声。
幼稚。
还搞这种恶作剧。
*
时光如梭，燥热的夏季很快过去。
陆明隐与梁少谦的关系，也从形同陌路的生人，转变为偶尔会点头打招呼的生人。
多年后的陆明隐，在复盘他跟梁少谦的关系时，有猜测过这个时间段的梁少谦之所以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应该是还未得知自己父母去世的真相。
诚然，二人的关系后来又近一步，是有契机的。
那段时间奶奶突发急症，陆明隐不仅要应付宋皓天无时无刻的刁难，还要经常往返于郊区的医院和宋家别墅。
他的情绪很少外露，心情焦躁到极点的后果就是烟瘾凶猛的复发。
那天，深秋的晚上，他坐最后一班公交回别墅的途中，意外撞见他好多年没见过面的妈。
没错，亲生的，生他的那个亲妈。
他脑子嗡的一下，有一瞬间空白。
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不听使唤的自动下了公交车。
他的母亲穿一件质感很好的羊毛大衣，站在一家甜品店的门口，脸上蕴着温婉的笑，看样子是在等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魅力不减，若不是眼角多出的几根皱纹，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已至不惑之年。
若是让不明所以的人来看，也一定能分辨出陆明隐这张漂亮的脸随了谁，继而判断出他们是血缘上的母子关系。
秋风萧瑟，吹起她柔顺的发丝，露出陆明隐小时候经常会梦到的那张脸。
这张脸明明比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更加近在咫尺，陆明隐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他就那么僵着，跟个突兀的僵尸一样站着。
直到从甜品店走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母亲的身旁。
那个男人手里还拎着一只系着蝴蝶结的奶油蛋糕。
陆明隐垂下的手蜷缩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他后退几步，躲在了一棵梧桐树的身后。
他看见男人揽过母亲的肩膀，言语亲昵，“这家的蛋糕是小栩最喜欢的，今天是他生日，刚好可以给他惊喜...”
“好啊...”
他的母亲笑得明媚，再抬头时，笑容却突然凝固住。
她猝不及防跟陆明隐对上视线，浑身上下旋即充满了尴尬与不自在。
她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却连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陆明隐镇定自若，竟然还能冲着对方温和地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他听见那个男人关切地询问他的母亲，“怎么了...”
母亲的回答被秋风吹散。
他不欲深究。
*
末班车错过，陆明隐最后是步行走回宋家别墅的。
手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不知道几点。
望着漆黑的房子，他没进门，只是走到后花园，坐在台阶上抽烟。
陆明隐的双手骨节微曲，指间的烟猩红一点，明灭摇曳，烟丝吐出，袅袅烟雾中出现了梁少谦的脸。
不知道梁少谦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去猜。
可是，莫名其妙的，他的倾诉欲忽然溢了满腔。
他没头没尾地跟梁少谦说：“我今晚回来的时候，看见我妈了，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爸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们都挺幸福。”
说完，才后知后觉在梁少谦面前说这个多少有点不合适。
他将烟头在身旁的台阶上捻灭，捂住额头说：“抱歉。”
梁少谦却回他一句：“不用。”
不用。
不用什么？
不用道歉吗？
陆明隐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心情稍微好了几分。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黑蒙蒙的花园，随便找了个话题，“洋桔梗开得很好，是叫这个吗？长得像玫瑰的那个。”
梁少谦还是站着，双手插兜，垂头看着他的脸，问，“喜欢吗？”
陆明隐无所谓的嗯了一声，“虽然没有夏天的绚烂，但是秋天的也很好看。”
良久——
许是耐心终于告罄，梁少谦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陆明隐没回头，又在原地坐了许久，才回房间睡觉。
只是，第二天，他的窗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大束鲜艳欲滴的洋桔梗。
花的枝茎用淡青色的绸带绑着，很是赏心悦目。
愣神好一会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陆明隐才走到窗前。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白色的花瓣，上面果然还覆着一层绵密的水雾。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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