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钟离昧

8、第 8 章

　　云英再次主动找到了我，我俩在四面视野开阔的飞花亭里安坐，我挑花瓣，她选香草。任谁来看，都是两个小姑娘无聊时准备制香来玩。

　　“你知道了吧？”她脸上含着天真又轻快的笑容，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冰碴子，冻得人心头发颤。

　　我含笑嗔了她一眼，仿佛是被她哪句话惹恼了，语气却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但知道了，还看见了。芙蓉，芙蓉，果然人如其名，就如出水芙蓉一般，娇花嫩蕊，既惹人怜，又惹人恨。”

　　出水芙蓉，无需雕饰。何人爱之，何人恨之？

　　坐在我面前的云英必然是恨的，只是听我提起“芙蓉”二字，她便忍不住神色扭曲，手上的香草被拽成了几截。

　　她劈手将香草摔在药臼里，抬头问我：“难不成，你真能忍到三个月后，忍到他们合籍大典办成？”

　　“从本心上讲，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我修为低微，跟随师父时日又短，纵然有千般不愿，又能如何呢？”

　　我委屈地低下了头，眼眶红红声音哽咽，很符合我一贯逆来顺受的形象。

　　云英恨铁不成钢，咬牙瞪了我一眼，嘲讽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有血性的，不想竟是个脓包！”

　　我猛然抬头，恶狠狠地回瞪她一眼，嘴硬道：“我能怎么办？你都没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我仿佛是再也忍不住了，被养得细嫩柔滑的双手捂住白皙的面孔，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呜呜呜呜呜……”

　　云英仿佛被我戳中了心事，眼圈也逐渐洇红。她拿出香帕递给我，语气软了下来，“别哭了，擦擦吧。四十八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心里不好受，想找你说说话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

　　此时我至少能够确定，云英和我一样，都已经升起了杀心。

　　只不过，我的杀心是对的欺我骗我的陆言的，她的杀心又是对准谁的呢？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我，是谁都好。

　　此时此刻，我恨这岛上所有人，恨不得所有见证过我爱陆言的人，全都去死！

　　爱上陆言，是我身不由己，却也是我的耻辱。我不允许自己爱上要杀我的人！

　　继云英之后，大姐沅湘也来找了我，话里话外不是试探就是挑拨。

　　我满脸都是妒忌，却又释放骨子里的怯弱，一谓只知逆来顺受，表示愿意以大姐马首是瞻。

　　“大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原来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会是师傅的道侣。你是那么好、那么温柔，对姐妹们都很照顾，这才是大妇风范呀。哪像芙……四十九妹……呜呜呜呜呜……自我出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师傅了！呜呜呜呜呜……”

　　不就是挑拨吗？好像谁不会一样。

　　软弱和怯懦在从前是我的本性，现在也可以是我的面具、是我的武器。

　　事实证明，很好用的。

　　不管沅湘来找我时抱的是什么心思，她走的时候，是带着满腔妒恨的。

　　沅湘是最早跟着陆言的人，也是唯一知道陆言目的的人。许多后来的姐妹都被她收服，维她马首是瞻。

　　我说认为她才是陆言道侣人选是骗她的，可以怜依为首的许多姐妹，都以为是真的。

　　哈，哈哈，真是可笑极了。

　　像陆言那样的人，若真的有心与她结成道侣，岂能让她等这么多年？

　　结果证明，沅湘白等了。

　　在陆言心目中，她只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棋子而已。

　　沅湘的妒恨之心本来就极重，又被我刻意挑拨了一番，怎么可能还压得住？

　　哪里用得着三个月，连两个月都不到，芙蓉就中了毒。

　　那是一种从水中提取出的毒素，据说一滴就有三十斤那么中。哪怕修行之人脏腑坚固，那种毒被喝进肚子里，也是要压坏五脏六腑的。

　　更可怕的是，人的身体大部分都是水，想要从水中捞起一滴水，谈何容易呢？

　　陆言根本来不及查找凶手，不顾自身消耗为芙蓉疗伤，用法力生生将那水毒化了去。

　　三天三夜，足够凶手扫除所有证据了。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严防死守，保证没有人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等芙蓉伤势稳定，陆言也腾出了手来。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他会认真地查，直到查出真凶为芙蓉报仇。

　　可随后发生的事让我明白，对于能掌控所有人生死的上位者而言，根本不需要证据，怀疑就足够了。

　　势力最大的沅湘，还有平日里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姐妹，全都被陆言迁怒。

　　元英和我都逃过了一劫，她是因为不合群，没有那个势力；我则是因为天性怯弱，没有那个胆量。

　　沅湘没料到陆言会这样绝情，崩溃哭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爱你呀，爱你爱到命都可以不要，帮你笼络安抚所有女弟子，让他们乖乖为你的大业祭献……呃！”

　　有些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陆言虽然因芙蓉中毒而昏乱了神智，但听到关键词之后，还是立刻反应的过来，挥手将沅湘毙于掌下。

　　沅湘的同党们被吓坏了，纷纷跪在地上哭求，尖利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和我一样围观的姐妹都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听见了“祭献”二字，只是察觉到陆言狠厉的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个一个划过去，似乎是在估量什么。

　　最终他也没有再杀人，只是把那些犯了错的姐妹赶到了寒洞里，勒令他们在那里思过。

　　女子本就属阴，水灵根又是阴上加阴。而寒洞名副其实，就是一个大冰窟。把一群水属性的女子赶进寒洞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来，陆言真是爱极了芙蓉，连辛苦培育多年的女弟子，竟也毫不怜惜了。

　　从此我更加沉默了，不管谁和我说话，我都会下意识地瑟缩。

　　见我如此，他们也怕我情急之下乱说什么，有什么秘密计划都不敢拉着我一起。

　　等芙蓉彻底康复之后，陆言带着他一起出岛，半年之后再回来，身后跟了两个水灵根的婢女，潜心侍奉在芙蓉左右。

　　除掉芙蓉，去掉沅湘，又来了这两个，刚好是四十九个。

　　看来，陆言并没有放弃原本的计划，只不过计划之外多添了一个芙蓉。

　　他要带芙蓉一起成仙。

　　原来，用祭献的阵法打开通天路，是可以多带一个人的。

　　他也不算是骗我，只是不愿意带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