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钟离昧

1、第 1 章

　　我本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家里兄弟姊妹有六个，我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个哥哥。

　　哥哥比我大两岁，就在我十三岁那年，哥哥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岁数。

　　可是家里很穷。

　　很多年后我读了书，知道了一句成语叫“家徒四壁”。

　　可我小时候的家，连完整的没有缝隙的四面墙壁，都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奢望。

　　媒婆给哥哥说了亲，可对方要五两银子的彩礼。我们家里很穷，没说是五两，便是五钱也没有。

　　娘坐在床上唉声叹气，爹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水烟。等一袋水烟抽完了，他把烟灰磕在门口的石头上，起身进屋对娘说了一句话。

　　“邻村张大户要续弦，把二丫头送送过去吧。”

　　二丫头，就是我。

　　这时我正背着满满一篮的猪草从外面走进来，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个张大户我知道，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人物。

　　他之所以有名，不单单在于有钱，更在于喜欢折腾女人，特别是像我这种十二三岁，说长成还会长成的小姑娘。

　　他已经娶过七个老婆，每一个娶进门时都不超过十四岁，也都没活过十八岁。

　　我不想去做他的填房，我想活着。哪怕家里很穷，活着很苦，我也依旧想活。

　　可我知道，在爹娘心中，大哥是长子，是未来家中的顶梁柱。给大哥娶媳妇，更是关系到家里的香火传承。

　　为了长子能成家立业，他们是不会听我哀求的。

　　因为死的老婆太多，张大户的名声越发不好，每次续弦给的彩礼也越来越多，对女方家世的要求却越来越低。

　　如若不然，像我这样吃了没上顿没下顿的佃户之女，是绝对入不了人家法眼的。

　　我不想死，又知道求爹娘没用，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跑。

　　我当做没有听见，强忍着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蹑手蹑脚又退了几大步，装作才回来的样子，背着猪草停在了猪圈前，拿起柴刀一点一点地剁碎。

　　这本就是我每天要做的事，只不过今天打猪草时采了几枚野果，想着分给弟弟妹妹，所以才要先进堂屋罢了。

　　可是在听了那句话之后，我已经完全没了疼爱弟妹的心思。

　　我疼爱他们，谁又来心疼我呢？

　　或许是要卖我的缘故，爹娘心里有愧，当天晚上就给我做了三合面的饼子，兄弟姐妹们无论谁往饼子上伸手，都会被爹娘的筷子打下去。

　　“快吃吧二丫头，你天天打猪草，是咱家最辛苦的人。”

　　我心知肚明，这两张饼子就是我的断头饭，心里堵得慌，非但一点儿都不觉得饿，反而胃里翻涌着想吐。

　　可是我不能不吃，因为我得攒着力气，不然又怎么能跑得掉呢？

　　吃完饭之后，我帮着娘收拾完了灶台，就叫娘先回去歇着，说我喂猪。

　　平常我就很勤快，想为这个贫苦的家多尽一份力。所以娘半点没有怀疑什么，欲言又止之后，便满脸愧疚地回屋了。

　　借着晚睡的机会，我悄悄给自己留了门。

　　我是带着两个妹妹一起睡的，等晚上他们都睡熟了之后，我就蹑手蹑脚下了床，拿出下午就找机会包好的一件厚衣裳，悄悄走了出去。

　　那是我们姊妹几个唯一的一件厚衣裳，冬日里谁出门时轮流穿的。被我拿走了之后，两个妹妹就要面对一个更严酷的寒冬。

　　可这个时候，我完全顾不得这些了。比起两个妹妹会不会被冻死，我更怕我自己会在冬天来临之后，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最终尸体的归宿也只会是某只野狗的腹中。

　　院门是事先留好的，所以开的时候并没有弄出声响。我很顺利就出了家门，又趁着月光一路出了村子。

　　可我并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我怕自己会后悔——靠着星星辨明方向之后，就一直往西走。

　　村子里一直有传说，说是西方有仙山，山上有许多的神仙。每隔二十年，神仙都会下山来挑选仙童。

　　我是等不到神仙了，只能自己去找。

　　找到神仙之后，我也不求自己能选上仙童，只要神仙愿意给我一口饭吃，能让我活下去，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