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渡》灯似

116、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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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神明而言，将半苏醒的魔渊送回它该存在的地方，不过是一挥手之间的事情。

　　随泱看着江霈言在她面前消散，而后抬手轻挥，破损的长乐城变回了原本的样貌——

　　并非原先破旧的模样，而是一副欣欣向荣，最初的模样。

　　笼罩在长乐城的魔气尽散，只是，城外升腾起了不散的浓雾，那雾气有些特殊，于人，于修士并没有什么危害，只是贸贸然冲入其中，很容易丧失方向。

　　一时之间，离开了长乐城的修士一时之间就算想要与随泱靠近，也没什么法子，陆陆续续的，聚集于长乐城外的修士三三两两的散了。最终，只剩下清风宗的众人。

　　周睦从清风山赶了过来，她从卫依柳的口中，得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完之后，周睦只觉得手脚发软，她扶着一旁的桌椅，看着卫依柳，声音干涩沙哑，“我得坐一会儿。”她说。

　　等到周睦缓过神来，她没有让人跟着，独自去找了周幸。

　　周幸虽说没有性命之忧，可到底是受了些伤，他不肯走，只能暂且在长乐城外，寻了一处民居，环境虽有些残破，倒也满足了周幸静养的要求。

　　见到周睦，周幸面上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神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来了。”

　　周睦微微皱眉，她盯着眼前的人，许久之后，堵塞已久的咽喉仿佛终于通畅，“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泱泱的身份，卫依柳说，长乐城，是你点头让泱泱来的，在尽安领着泱泱到长乐城之前，便已经有人在此处想要解开魔渊的封印。”周睦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痛极了，一阵阵嗡鸣声，吵得她几乎站不住。

　　“你——”周睦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时，眼底满是了然神色，“是你帮着有私心的赵侯爷在长乐城奔走。”

　　“是我。”事已至此，周幸已经没有了任何隐瞒的必要，他看着周睦，满脸坦然，“早在当年捡到泱泱时，我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只是那时，我不知该如何让她清醒，只能将人暂时收为徒弟，好好地养在清风山上。”

　　“周睦，我从未同你提起过，在接任宗主那日，我除了宗主的印信，还拿到了一封信。”

　　那是开宗之人留给后人的信，信上讲，清风宗同世上的最后一位神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一日，若是见到了尚未觉醒的神明，身为宗主之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到那时，清风宗需得不遗余力，将人护好，养大，直到神明苏醒。

　　起初，周幸只觉得奇怪，甚至当是妄言。

　　直到……

　　直到他见到了随泱，在见到随泱的那一瞬间，周幸仿佛被那一瞬的念头击中——就是她了，周幸想。

　　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周幸将彼时还是个孩子的随泱一点一点地养大，将人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将人宠得有几分无法无天。

　　再然后，便是随泱出事，江霈言记起了过往。

　　而那时，周幸也知晓了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他有些惆怅和心酸，江霈言到底同他有过二十来年的师徒情谊，可是现在，为了随泱，却要他亲手帮着江霈言去谋他的命，于周幸而言，何尝不残忍呢？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

　　周睦有些听不下去，她腾一下站起身，眯了眯眼，盯着周幸道，“你知道，你们早就知道，还让泱泱欢天喜地地等着同江霈言那厮的婚期？！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泱泱，如今，如今……”

　　周睦说不下去了，她谁也无法责怪，至少如今，随泱活着，不光活着，她的的确确，当当真真成了这世上的最后一位神明，至于那个欺骗她的，独自费心筹划的人，却是死了，真正的神魂俱散。

　　神明救寥寥几人，天道从不去管。

　　可是，倘若那人曾是仙君，当真有那么好救吗？周睦心中升起疑惑来，她盯着周幸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去找泱泱。

　　周幸还想说些什么，可人已经走得远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本就是一场筹划了几百年的计划，从最初，随泱被长乐城中百姓逼死那日起，江霈言便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随泱体内的神魂仙骨，生而有之，却一直沉睡。先前受到刺激，苏醒了一大部分，却叫长乐城中的百姓逼死了，江霈言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将她残碎的魂魄收敛齐整——借助魔渊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江霈言此番清醒之后，便一直受魔气侵扰。

　　只是，这一次想要再让随泱体内受过创的神魂仙骨苏醒，单凭如今的江霈言，已经无法做到了，他必须借助魔渊之力，可是魔渊那地方，虽人人谈知色变，可是在暗地里，无数双眼睛悄咪咪地盯着那里，江霈言不想事情横生枝节，所以默认了想要追求长生的赵侯爷种种动作，直到从魔渊中异动而出的力量，正能让江霈言唤醒随泱体内的神魂仙骨。

　　所有的一切，都是江霈言的费心筹谋。

　　索性，到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毫无偏差地完成了。

　　只可惜，只可惜……

　　******

　　正如卫依柳所说的那般，长乐城外的雾气浓重不散，分明该是一条笔直的路，可人走进其中之后，却会迷失方向，任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准确的道路，最终只有悻悻离开。

　　因为担心，卫依柳跟着周睦一同进了雾气，他们现在，已经在这雾气中迷失方向，整整一日了。

　　卫依柳满脸愁容，她看向周睦，满脸的担忧，“师叔，我们还是先回头吧，之前我与其余师弟师妹试过了，想要进城，是穿不过这片迷雾的，可若是想要离开，这迷雾却是不会阻拦。”

　　周睦垂着眼，她脸色冷凝，片刻后，忽地站起身，只见她抽出长剑，搅动着身侧迷雾，片刻后，似是有些力竭一半，抬剑撑地，气喘吁吁道，“随泱，你如今出息了，厉害了，便连我也不见了吗？！若是如此，那我便是在这里饿死，也不会往外走半步！”

　　卫依柳叫周睦的话吓了一跳，她正要再劝，却见周睦朝着她挑眉看过来，神色严肃，似是不许她多说什么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雾气中，才传来一声叹息。

　　卫依柳浑身一僵，抬眸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迷雾之中，红衣女子悠然而至。

　　是随泱，没有半点变化的随泱，卫依柳眼眶有些发烫，她颤了颤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她不知该如何对待随泱，也不知道该同随泱说些什么。

　　只是周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随泱身份的变化，而改变半分，她皱了皱眉，盯着眼前的人，“怎么，你如今想要将自己关在这长乐城中，关到天荒地老不成？！”

　　陡然接了一句骂，随泱眨了眨眼，有些无奈地叹气，“师叔，只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收尾，长乐城下方，到底封印着魔渊的入口，至少，在魔渊彻底沉寂之前，将长乐城封闭，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省心事。”

　　顿了顿，随泱转头看向卫依柳，“卫师姐，师父还好吗？”

　　卫依柳眼眶有些发烫，她盯着随泱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半晌发不出声音来，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随泱，只能对着随泱笑了笑，有些喑哑道，“师父在城外静养养伤，你别担心他。”

　　“他没那么容易死。”周睦哼了一声，她看向卫依柳，“你先回去吧，同周幸说一声，我会陪着随泱处理好长乐城中遗留的事情，你们也不要一直在城外等着了，也该回清风山去了。”

　　卫依柳应了一声，她深深看了随泱一眼，才转身离开。

　　等到卫依柳的身影消失于迷雾之中，周睦才抬眼看向随泱，或许是周睦的眸光太过灼人，表现得并没有半分不妥的随泱终于低下了头，她亲喃道，“师叔做什么这样盯着我？我如今可是独一无二的神明，师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周睦没接话，她只是走到了随泱身侧，而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随泱的肩膀。

　　面前的人，眼眶似是有些酸涩。

　　“真是……做梦一样。”随泱低声道，她领着周睦往城中走，长乐城整洁如新，只是空荡荡的。

　　“蛟蛇一族与沧山的人总是纷扰不断，许多事情，皆是起于此，当年，蛟蛇一族被江……被他藏进了山里，我想，这长乐城空置，日后，梧桐树于此处复生，总要有人在长乐城中守着才行，我想让蛟蛇一族住进长乐城来。”

　　“至于沧山那群妄想成为真龙的，经了两次，也已是强弩之末，等到其余事情处理好了，我抽空去一趟沧山。”

　　“他当年，将江家整个封印，这么多年了，也该将那些人放出来了，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便是仍有什么心思，也翻不出风浪了。”

　　周睦听着随泱将略显繁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出来，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那江霈言呢？”

　　随泱止住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看向了周睦，并未回答，而是反问，“师叔觉得他死了吗？”

　　周睦颤了颤唇，终于是失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泱笑了笑，转过了头，“温铮说他死了，他说，江霈言说过，想要让我的神骨苏醒，需得他的仙骨成祭。”

　　周睦看着随泱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揪着。

　　“可我想，他没那么容易死的。”随泱叹气，“神明想要救一个人，总是能救得的，无非要用许多的时间，就算用泥土将人一点一点地塑起来，也总有一天能将人塑好的。”

　　“师叔，我如今，当真有漫长的时间了。”随泱道，她仰头，面容明媚，只眼尾略有些泛红，“无妨，从前他筹谋许久，等我许久，如今也该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