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月亮》荒境

1、第 1 章

　　派对上，结束了一轮寒暄的沈秋端着酒杯，立在落地窗前，摇晃着杯中的红酒，独享这喧嚣中的寂静，也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反映着她自己的人影。

　　但很快，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处角落的安宁。

　　来人身上透着些许檀香木混着麝香的香水尾调，拿了酒杯在沈秋手里端着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而后朝着沈秋略略一举：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

　　沈秋回过神来，跟着略略抬手，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随手将高脚杯搁在一旁的茶几上，掏了兜里的烟盒，拈了根香烟点上。

　　纤长的指节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而后是翻转着抛出火苗的银色打火机。

　　一时在昏暗的灯光下，分不清格外显眼的，到底该是她的肤色，还是她指间纤细的白色香烟。

　　亦或是，在她手里一闪而过的，银色的打火机。

　　有淡淡的烟雾从沈秋描摹得略显艳丽的红唇间慢慢吐出，她偏了偏头：

　　“怎么不在里面待着，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找我有事？”

　　凌易看着立在窗前的女人，沉吟了下，也跟着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了靠近盆栽的茶几上。

　　凌易从兜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礼盒，打开，而后将盒子里的东西面朝沈秋递了过去：“喏。”

　　沈秋偏头看了眼盒子里的戒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手将烟灰在一旁的玻璃烟灰缸里弹了弹：

　　“怎么，要我帮你参谋参谋，送给女朋友合不合适？”

　　“你知道的，”凌易眉眼含笑，低醇的声音格外抓耳，“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凌易眼底倒映着沈秋的影子，说出来的话深情而又认真：“如果秋姐愿意的话，那以后，我身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秋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看凌易，深深吸了口烟，而后慢慢吐出，任由虚白的烟雾在空气中氤氲出暧昧。

　　沈秋将指间剩下的烟翻转着按熄在烟灰缸里，正抬眼想说什么时，便在落地窗的倒影里，见着了个本不该出现在国内的人。

　　借着落地窗的反射，沈秋微微眯眼，看秦雪被一个男人领着，在派对上游走交集，不时跟人举杯敬酒。

　　见沈秋分神，凌易皱眉：“秋姐？”

　　“再说吧，”沈秋随手把一旁茶色圆几上搁置的那杯红酒往他手里一塞，“这会儿……我有点儿事，得先处理了。”

　　凌易一怔，目送沈秋走向大厅人群，从中带了个人走。

　　沈秋握着秦雪的手腕，把人带到僻静的角落，而后松手，打量着眼前许久不见的人：“你怎么在这？”

　　秦雪有几分茫然，手里依旧端着红酒杯，闻言迟疑开口：“我怎么……不能在这？”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无论是气场还是妆容，都是很经典的职场女性，只是因着场合，领口的衬衫被她解开了几颗口子，连带着外衬的马甲，也跟着解了顶端的单扣，透过领口，能清晰看到她裸露在外的锁骨。

　　衬衫，马甲，解开的领口，细长皮带，配着白色高腰西裤，将她整个人的身材比例修饰的极为完美，整个人透着股冷淡却又不羁的潇洒……就连那张脸，看着都隐约觉着几分熟悉。

　　秦雪犹豫着：“我们认识？”

　　沈秋盯着秦雪看了半晌，忽而嗤笑一声，手在裤袋里摸了摸，掏出烟盒挑了支烟含在嘴里，而后是银色的打火机于这僻静的角落一声脆响，一口混合着叹息的浓雾，便被沈秋慢慢吐了出来。

　　她垂着眼笑，带着些自嘲，很快却又把情绪给压了下去。

　　沈秋靠在墙上，把视线从秦雪身上挪开，咬着烟嘴的声音有些含糊：“你现在，不应该在国外上大学么，我记着，是明年夏天的毕业典礼？”

　　秦雪确定，这个人认识自己，但她搜寻了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与她气质相近的身影。

　　秦雪犹豫着开口：“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钱，所以……”

　　沈秋原本漠不关心的神色顿了顿，倚靠在墙上的身形渐渐站直了，略显浅薄的烟雾，自她口中喷吐而出，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了秦雪身上：

　　“所以呢，你出现在这儿，是打算……嗯？”

　　“我……”

　　秦雪哑然，而后咬住了嘴唇，她没有必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些。

　　沈秋的目光越过秦雪，看向场中正跟人拿着酒杯碰杯说笑的男人：“他跟你什么关系？”

　　秦雪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正是先前带着她从会场门口进来的人：“我经纪人。”

　　“经纪人啊，”沈秋有些玩味的拿唇齿碾磨过这个词，“哪家公司的？”

　　“……星辰娱乐。”

　　“星辰娱乐……”沈秋轻嗤了一声，“行了，回去等消息，过两天有时间，再跟你联系。”

　　“对了，”沈秋微微凑近了秦雪，女士香烟的烟雾随着她的动作一时扑了秦雪一脸，“我还没问你，缺多少钱。”

　　秦雪盯着沈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等回过神的时候，答案却已经脱口而出：“一千两百万。”

　　沈秋一顿：“这么多钱，用来做什么？”

　　秦雪咬着下唇：“我家的别墅，要拍卖了……”

　　原来如此。

　　这事沈秋倒还真是没听说过，得回去再找人打听打听。

　　“可以了，跟你经纪人说一声，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到星辰娱乐十三楼报道。”

　　沈秋的手搭在秦雪肩上，看向那正在宴会里和人碰杯的男人：“以后这种地方，少来。”

　　秦雪茫然看着沈秋与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不由出声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啊，”沈秋回眸，看着秦雪一声低嗤，“沈秋——一会儿跟你经纪人说有人让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报我名字。”

　　·

　　沈秋的名字放在圈外，算是平平无奇，但要是放在圈内……至少放在星辰娱乐内部，是尽够用了的。

　　沈秋倚在老板椅里，偏着头肩膀夹着手机，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过去：

　　“对，我知道，流程走过了，但是不够，我要她的独立经济约。”

　　那头的老总笑了一声：“什么人啊，值得你这么看重？”

　　“老熟人，老同学，以前认识的……随您怎么想，程总，聊聊她的身价儿？”

　　手机听筒传来对面打火机的磕碰声，沈秋捻了捻手指，叫这人带起了几分烟瘾。

　　程总徐徐叹了口气：“沈总，秋姐，你也知晓，凭你这几年带出来的人——但凡是交到你手里的，身价总能往上翻数番，你这马上就要走的时候，还打算在老东家这儿挖个新人走……”

　　“那她这新人的身价儿，可就不好说了啊……”

　　沈秋倒也不恼，靠着椅背把手里的资料又翻过去一页：“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既然程总没一口拒绝，那想来就还有再商量的余地。”

　　程总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笑意：“那这么着，也就是个新人，放不放的，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没得咱们伤了感情……跟星辰的约，再续上三年，我就把人给你。”

　　“而且，这三年里，我也不拦着你出去办自个儿的事，怎么样，我这够厚道了吧？”

　　“三年啊……”沈秋终究还是没忍住，从烟盒里抖了根烟出来，火苗在她眼前猛然一窜，而后缓缓吐了口烟出去，眼底透着几分似笑非笑，“成交！”

　　挂了电话，沈秋的目光穿过升腾弥漫的白烟，落在桌面的电子钟上：08：23。

　　……还有点时间。

　　沈秋把注意力收回来，将手机顺手往台面上一扔，接着先前的文件继续往下看。

　　只是没等她这一根烟吸完，甚至不等她看完这一页翻页，办公室的磨砂隔音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席卷着风浪匆匆而来。

　　男人的面色极差，额头与脖颈上的青筋绷得格外有存在感：“——沈秋！”

　　沈秋叹了口气，把烟熄灭在一旁的玻璃烟灰缸里，靠在老板椅上抬头，看着浑身上下裹挟着怒火的凌易：“……怎么了？”

　　“——我才是你的艺人，终止合作这种事，为什么是你单方面终止，且还要别人来通知我！？”

　　沈秋听着他的咆哮与暴怒，面色始终淡淡，听他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完，她才慢悠悠抬眼，倚靠在老板椅中瞧了他一眼：

　　“凌易，我带了你几年？”

　　凌易的怒气戛然而止，他不知沈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并不想顺着沈秋的意思走，于是拽过了办公桌对面的客椅，直接在沈秋面前坐下。

　　沈秋也不介意他的冷漠与抗拒，神情依旧平静如初：“还记得当初在慢吧里，我签下你的时候，跟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么？”

　　凌易一怔。

　　沈秋笑了，把文件合起扔在桌子上，微微偏了头去看他：“现在，凌易，凌天王，告诉我，你上个月十三号晚上，是在哪里过的夜？”

　　凌易所有的情绪都僵住了：“我……”

　　“而且不止慢吧里见的那一回，后来跟你签经济合同的时候，合同上的每一条，每一例，都是跟你确认过了才签的。”

　　沈秋微微抬了下颌，目光锐利且分毫不让：“按道理，算是你违约在前，怎么能算是我单方面跟你解除合约？”

　　凌易面色难看，气势也跟着渐颓：“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沈秋叹了口气，摘了鼻梁上架着的无框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漫声开口：

　　“凌易，都是成年人，而且你是个男人，得有担当……你想跟我说什么？”

　　“说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关了灯之后，开着空调盖着棉被纯聊天？”

　　凌易脸色青白一片，半晌开口：“沈秋，作为经纪人，你不觉着自己……管的太过了么？”

　　“我是个男人，是个成年男人，不是当年那个刚成年的小屁孩，你这种对手底下艺人的把控……”凌易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咬牙，“是不是掌控欲太过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沈秋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盯着凌易，“所以我主动帮你换一个经纪人，怎么，还真要我帮你挑下家不成？”

　　沈秋低头，抖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点上，一点烟雾渐渐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行了，”沈秋咬着烟轻笑一声，“没别的事就出去吧，凭你现在的名气，想转到谁手里，都任凭你挑……别在我这儿玩你那套深情的把戏。”

　　“你知道的，我不吃这一套。”

　　凌易铁青着脸看了沈秋半晌，摔门而去。

　　沈秋轻嗤一声，往后一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徐徐从口中喷吐出了口烟雾，随手把细长的女士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

　　正准备拿起没看完的东西继续看的时候，门上传来清浅的几声动静。

　　沈秋随口应了声：“进。”

　　门外，秦雪迟疑着在经纪人的示意下推开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