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凌霄花》樯上雨

5、买寿材的姑娘

　　她回答：“他们有事忙着呢，这事儿我自己就能办好。”打断伙计的询问，她还有别的东西没买呢。
　　“您刚刚说寿衣是吧，咱这儿只有老人的寿衣，孩子哪用穿寿衣呀，素了吧唧的，给她穿上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这样她也能漂漂亮亮的走不是？”伙计倒还是实诚人，直接告诉她寿衣不用买。
　　庄晓梦听到这，脑海中回忆着“月儿生前穿过的衣服。”月儿穿的大多都是府内发给丫鬟的统一服装。
　　她努力回忆着，旁边的伙计也不开腔打扰，就在旁静静候着。
　　脑海中记忆的扉页翻动着，她终于想起了，去年乞巧节，娘安排人给她和月儿，都做了衣裳，一件湖蓝色鲢戏青荷图样的衣裙，她说她最爱这件衣服，今年的乞巧节还要穿它。
　　这次被罚到乡下，月儿也把这件衣服带上了，此时正在月儿的衣柜里，她真诚感谢：“小哥，真是多谢你提醒。”
　　“这有什么好谢的，您看看这墓碑，我建议啊，选木头的，好雕刻，今日就能刻好。”伙计将她带到一堆木料旁，有师傅正在雕刻。
　　庄晓梦现在真觉得这伙计是个好人，木头的价钱比石头便宜，她又省了笔钱。
　　她索性让伙计来说说，她还要买些什么。
　　于是伙计从香蜡纸钱，介绍到纸人纸马，说是人到了下面也得花钱，还要有人服侍，这个年纪离世，最好还能再有几个玩伴陪着才不孤单。
　　庄晓梦这才知道原来人的后事居然需要这么多东西。
　　于是她将伙计说的东西都买了。
　　伙计又说：“我们这儿还能帮您负责这丧葬事宜，换衣，装饰，抬棺，挖坟，还有丧乐吹打，我们这儿都有。”
　　“丧乐吹打就不用了，其他的可能真得由你们帮帮忙了。”庄晓梦决定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月儿的后事就交给他们来操持吧。
　　于是庄晓梦在这寿材铺一共花了十三两银子，五两的棺材钱，一两的香蜡纸钱纸人纸马和墓碑，七两的丧事操办费。
　　寿材铺的老板听得生意定了，停下手中的活计：“您只要告诉我您家在哪，我们一定按时到达。”
　　“南山村的温家千林院，你可知道，我家就在那，到了那儿随便找户人家问他温家在哪，他就会告诉你的。”
　　老板恍然大悟：“嗷哦，你是温家三娘的孩子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娘呢？”
　　庄晓梦垂下眼眸，神情一下暗淡下来：“我娘身子不好，就让我到这庄子上来看看。”
　　老板笑答：“这样子啊，你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到千林院。”
　　又约定好她先给一半做定金，等明日棺材送到，她再付另一半银子。
　　转念想起月儿爱吃点心，于是还到点心铺子，将各色点心买了些。
　　办完一切，也快到申时了，她背着装得满满的背篓，到了拴马桩，张家的已经在那等着了。
　　张家的也买了不少东西，他们将东西放在牛车上，张大哥赶着牛车，坐上牛车准备回家。
　　她将背篓抱在怀里，双腿掉在牛车上，随着牛车的移动，腿也跟着晃来晃去，今天很忙碌，但是她却感到很充实，是她离了月儿，第一次这么充实。
　　牛车一步步地离家越来越近，张家哥嫂将她送到门口，然后就回去了。
　　打开门，院子里漆黑一片，像是没人在的样子，庄晓梦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陶知守还是听话的，没有露馅。
　　陶知守听见开门声，也走出书房，看见了她。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庄晓梦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你的衣服，这里两套。”从背篓里翻出衣服来放到石桌上。
　　陶知守没拿衣服，而是帮她把背篓提进堂屋，又将烛火点燃，嘟囔着：“小吝啬鬼，回来了不点灯啊，这黑漆漆的谁能看得见。”
　　庄晓梦抱着衣服跟在他身后，听见了他的话，辩解道：“蜡烛也很贵的，要省着点用。”
　　陶知守报以好奇的目光：“你今天去镇上用金线换钱一共换了多少，应该有个六七十两吧，还这么小气吧啦？”
　　庄晓梦神色歉然，但还是说了实话：“加上我的各种首饰，一共当了四十两银子，我今天花了二十两，还剩下二十两。”
　　陶知守这才注意到她耳朵上的坠子没了，头上连朵绒花都没有了，“四十两，我这衣服上的金线，宫里的织造司看了都说好，怎么都值个五六十两吧，还有你的那些个首饰，加上也有个十两银子吧，怎么就才当了四十两？”他直接抱着脑袋哀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这种事，我必须得亲自出马。”
　　庄晓梦被他嚎得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鬼上身了呢，又突然嗷的一下站直了身体，恢复了正常。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当铺老板说...反正他说你衣服上拆下来的那些金线，虽然成色好，但是这小地方根本用不上，只能融了当普通的金子，只值三十一二两银子，我的那些首饰，他说值五两银子，我好说歹说要死当，他才给我凑个整，给了我四十两银子。”
　　陶知守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能有人这么天真，当铺老板如此明显的鬼话，她都会相信，不说别的那金线随便卖进城里一家绣纺，那价格都得翻倍。
　　“那你再说说，你的钱又都花在哪儿了？”陶知守决定再把这钱每一笔都搞清楚，一天花二十两银子，还是在这个小镇上，他都不敢相信有人这么能花钱。
　　庄晓梦将背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这匹布两百文，是给你的，你自己拿去做里衣，你的那两套衣服一共二两银子，为了不露馅，我给自己也买了两身，一共一两银子又八百文。”她将成衣铺的买来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桌上。
　　又拿出一袋子米面，“这些米面，一两银子，老板还送了我一些糙米，都在这了。”
　　翻出最下面的草药，“这是你要的草药，一两银子又九百文。”说着又偷偷将买给月儿的那袋点心往后藏了藏。
　　陶知守心里一合计，这账不对呀，又看见她那小动作：“你干嘛呢，藏啥呢？还有让你买的鸡蛋，你为啥不买？”他将庄晓梦手扒开，翻出一袋点心来。
　　庄晓梦怕他将点心弄碎，手忙脚乱的阻止：“那是我花一百文买给月儿的，月儿最爱吃点心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月儿爱吃什么点心，但是以往她分点心给月儿的时候，月儿都很开心的接受了，应该是什么点心都爱吃吧。
　　原来是月儿生前爱吃的，陶知守也不好为此口出恶言了，毕竟人死为大嘛，“那鸡蛋呢？我怎么没看见鸡蛋。”
　　“今天又不当场，而且我到镇上的时候都巳时二刻了，卖鸡蛋的早就收摊回家了。”庄晓梦也没想到原来这镇上居然没有专卖鸡蛋的铺子，只能赶早场才能买得到。
　　陶知守准备用鸡蛋补身体的想法彻底泡了汤。“也罢也罢，就靠吃药我的身体也能恢复。”他也懒得难为这比他小几岁的姑娘。
　　他让庄晓梦坐着休息会儿，他给她把饭拿来，让她尝尝他的手艺。
　　在昏暗的烛火下，庄晓梦已经顾不得那些吃饭的仪态，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虽然饭凉了还有点儿噎，但真的好香啊，比她自己做的好多了。
　　“吭吭吭~”她吃的太快，不小心呛着了。
　　陶知守立刻倒了杯水给她：“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谢谢。”庄晓梦接过水，喝了一口，果然顺畅多了。
　　“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还有你这饭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香，真的太好吃了。”庄晓梦发出由衷的感慨。
　　陶知守轻扯嘴角：“这是秘密，若是有机会，我以后再告诉你。”突然压低声音故作深沉地说道：“诶，你今天去了镇上，想清楚你那张大娘的管事骗你什么了吗？”
　　庄晓梦看着他那说话的表情，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有谁往她嘴里糊了块猪油，“今天我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想，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吧。”
　　“咳，哼。”陶知守清了清嗓子，又指了指她的鞋：“你看看你的鞋，再想想那张大娘昨日来的时候鞋可是和你一样干净。”
　　庄晓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挺干净的没粘上多少泥土，好像张大娘来的时候脚上也挺干净的，“还真是，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陶知守撑着下巴注视着她：“前日你上山后回家，鞋可有这么干净？”这下经过他的层层剖析，她应该能明白了吧。
　　“你是说，她也是坐车去的，但她却告诉我她是走着去的，为什么要骗我呢？”庄晓梦很疑惑，这有什么好值得欺骗的吗？
　　陶知守明白了，这姑娘真是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你让人给你帮忙，那人帮你了，但遗憾的是稍微晚了一点，你那事儿没成，所以她怕你责怪，就骗你了呗。”顺手拎起茶壶倒了杯水喝，说得他口都干了。
　　“她怎么知道那时候月儿已经不在了，我又没告诉她。”
　　“ 当时你眼珠子红得如同进了血，眼睛也肿得和那青蛙一样，人也不瞎，难道看不出来？所以她那样说了后，月儿当时若活着，你得感谢她，月儿死了，你也不能怪她。”陶知守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