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染青衣（顾惜朝同人）》郭外梨花

2、第二章、表哥真该打！

　　“小姐小姐，不好了！”阿初叫得很急，声音却很低，生怕别人听见，又怕小姐听不见。
　　虽然他知道这刘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是老爷不知道的，但他还是一路偷偷摸摸地跑来，偷偷摸摸地搬救兵，好像声张一点就会被抓住投入刑部大牢一样。

　　莫棠雪此时正站在曲廊的鹦鹉架旁边喂鹦鹉，黑亮浓密的秀发只用青色丝带绑了两条辫子，直垂到腰际，鹅蛋脸上带着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稚嫩，一双清澈的水眸含着笑意。旁边一丛嫩黄的迎春初吐芳蕊，衬着她青襦白裳，鲜明而清澈。
　　“来，叫美人，美人。”莫棠雪拿着鸟食引诱。

　　雪白的鹦鹉嘎嘎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伸长脖子去够她手里食物。
　　“笨啊，说了多少遍了要叫美人，美人，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莫棠雪拿着一把瓜子砸它，雪白鹦鹉叫一声，扑上去叼住一粒瓜子，落在架子上吃得欢。
　　听到阿初喊声，莫棠雪手里不停，抬起一双乌灵灵的眼睛，“怎么了？不会是表哥又耍什么花样了吧？”
　　“唉，不是！”阿初急道：“老爷要打少爷！小姐你快去救救他吧。”

　　莫棠雪讶道：“前天不是刚打过么？怎么又打？表哥这两天不都好好关在屋子里么？怎么可能惹祸？他偷偷跑出去了？”
　　“没有没有。”阿初连忙摆手道：“这两天少爷身上一动就疼，根本出不了门。我听下人说，今天老爷回来还好好的，去了一趟书房就忽然黑了脸，让人把少爷给叫了过去。少爷前日里才挨了一顿，身上的伤都还没好……”

　　莫棠雪不等他说完，放下鸟食便往松竹院赶去。松竹院是刘府一家之主，刘独峰的住处。
　　刘独峰是六扇门第一捕神，昔年曾被皇上封为‘千手神侯’，是莫棠雪的舅舅。莫棠雪从小被刘独峰抚养长大，是以家中的人都唤她小姐。
　　莫棠雪还未进院门，便见门外等着一个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那少年眉目疏淡，面容温和，手中托着一个放着碗盅的托盘。少年名叫廖六，是刘独峰六个弟子中最小的弟子。
　　他远远看见棠雪过来，便迎了上来，“小雪。”
　　“六哥！”莫棠雪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廖六低声道：“方才爷去书房里，打算让人将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给傅丞相送去，谁知那画竟然不见了。”

　　莫棠雪惊讶道：“舅舅做什么突然给傅丞相送画？”
　　廖六闻言，脸色有点僵硬，却只道：“是少爷将画偷偷拿走的。”
　　莫棠雪见他神色，心下狐疑。自家舅舅平日里和傅宗书并无多深交情，也不喜傅宗书为人，忽然送画，定然有缘故，而且廖六哥故意避开不谈，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暂且按下不问，扭头问一旁跟过来的阿初道：“表哥拿画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书画了？”

　　阿初擦汗道：“这个……”
　　莫棠雪瞪他道：“那幅画哪里去了？赶快拿回来呀。”
　　阿初道：“少爷昨日，才卖了一幅画。”
　　“表哥缺银子？”莫棠雪扶额，“他什么时候连家贼都当上了？”
　　阿初畏缩道：“少爷最近常常去烟水云舟阁找……”
　　话还未完，里面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莫棠雪也不及多听，忙道：“我这就去。”
　　廖六伸手拉住她，将手中托盘递给她，“拿上这个，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加了百合，爷习惯喝的。”
　　莫棠雪对他眨眨眼，“还是六哥最体贴。”说罢便向院内走去。

　　“……我刘独峰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祖宗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看看你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除了打架闹事喝酒赌钱，你还会做什么？你在外面胡闹就罢了，现在又长本事了，偷东西偷到家里来了，什么时候欺师灭祖奸淫掳掠你就满意了！”
　　莫棠雪一进门，便见表哥刘宝林正可怜兮兮跪着地上，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膝盖旁边正碎着一个茶碗。
　　刘独峰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身上的紫色常服被他穿得干净好看又威严，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即使是在骂儿子，气度风韵半点不失。
　　旁边的李二、蓝三和周四一丝不乱地做着事，替刘独峰斟上茶水。

　　莫棠雪笑盈盈进门，“舅舅。”对一旁跪着的刘宝林只做未见。
　　刘独峰看见她，面容顿时和煦了起来，笑道：“棠儿来得可真快，是阿初叫你过来的？”
　　“哪里哪里？”莫棠雪嘻嘻笑道：“我不是给舅舅送莲子银耳羹来了么。”
　　“还是棠儿孝顺，”刘独峰抚了抚修剪得极为整齐漂亮的胡须，老怀大慰，复又对刘宝林冷哼一声，“哪像这逆子，非得气死我他才满意！什么时候你能及得上你妹妹万分之一，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刘宝林跪在地上，心里那个委屈呀。为什么棠雪做什么都是乖巧孝顺，为什么他刘宝林做什么都是逆子？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他是偷了老爹一幅画，可这又怎么了？如果换做是棠雪偷，他老爹一定说：棠儿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我这房间的暗格里有机关，万一伤着你可怎么是好？是不是你哥逼着你来偷偷拿的？
　　明明外面风传他老爹很英明神武的说，为毛一到他们兄妹俩个的态度上，那就是老年痴呆一般的昏庸啊。
　　幸好表妹看在多年兄妹一场的份上再度来救他了，要不然今天这一关可不好过。

　　刘独峰接过莫棠雪递过来的莲子银耳羹，更是感叹养儿子不如养女儿。就连浑身气度都由刚才对待自己的凶神恶煞恢复了温雅慈祥长者状。
　　刘宝林心里更委屈了，他不是没请教过表妹，讨好老爹端银耳羹的，只是老爹一看，当时就瞪了眼：你小子又犯什么事儿不敢跟家里说了？快给我从实招来！
　　他老爹当年给他取的小名叫‘宝林’，可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宝，而是一根草。还是他的大名刘耿更符合现实，表明他性情耿介不同流俗，一片丹心向日月啊。
　　只是为什么老爹就是看不到他耿耿丹心呢？

　　刘宝林抬起头，不服气道：“爹，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那什么破画！那傅宗书和蔡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个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想借机施恩于你！那皇帝……”
　　“啪！”刘独峰手上茶盏重重一搁，打断了刘耿的话。
　　屋中气氛霎时紧绷！众人皆是一凛，莫棠雪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独峰冷道：“我平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咱们做臣子的尽了本分就好，岂可随意揣度？”遂又神色淡淡道，“傅丞相这次相助，亦当心念感激，怎可出言不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只要记得这点，其他的不必多管。”
　　刘独峰说罢，见刘宝林兀自不服气，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周四，拿家法。”

　　周四犹豫道：“爷，这……”
　　刘独峰道：“你还要我亲自去拿不成？”
　　周四连忙应了一声，跑去拿家法。
　　刘独峰道：“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话岂是能随口乱说的？今日在我这里胡言乱语倒也罢了，日后酿成大祸，不止害了你自己，还要连累家人族亲！”

　　众人闻言，脸色皆白了几分。
　　刘宝林恍然悟道：“爹……”
　　刘独峰见他模样，脸色微缓，缓缓道：“可知道错了？”
　　刘宝林神情肃然，点点头，“知道了。”
　　莫棠雪虽不明就里，此时也大约明白，定是因为表哥方才说了那些忤逆之言。刘独峰素来告诫他们祸从口出，不可妄言。
　　此时周四已经将家法呈上，刘独峰示意道：“一百鞭。”

　　莫棠雪不等蓝三给她使眼色，连忙拉住刘独峰衣袖，笑道：“舅舅，表哥前日里才挨过打，今日就算了吧，他已经知道错了。”
　　刘独峰端起茶盏，抿一口，面无表情道：“今日之事，不可轻责。”
　　莫棠雪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要不……舅舅罚表哥抄一百遍家规可好？表哥是不知家法才犯错，抄家规正好啊。”

　　刘宝林闻言，顿时不淡定了：“喂，莫棠雪，你少来这里添乱！爹，我错了，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刘独峰瞪他一眼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妹妹给你求情，你还敢唧唧歪歪，想挨打，还不容易？抄完了家规，再来领一百鞭子！”
　　莫棠雪扶额，惨不忍睹状，却暗暗偷笑。
　　刘宝林瞪她一眼：莫棠雪，咱们回头再算！
　　刘独峰骂道：“还不快滚，跪在这里碍眼么？”
　　刘宝林忙爬起来，刚一动，身上就痛得一抽一抽的，倒吸一口凉气，愣是没呲牙。

　　刘独峰见他走远，才道：“前日里新配制的白虎复肌膏，拿一些给棠儿。”
　　此时廖六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过去拿药。
　　刘独峰的六个弟子中，云大最稳重，廖六最细心，所以家中东西都归这两人保管。
　　莫棠雪笑嘻嘻接了药，“我知道舅舅还是心疼表哥的。”
　　刘独峰笑哼道：“谁心疼那臭小子，若不是看我家棠儿心疼哥哥，才不会给。”
　　莫棠雪吐了吐舌头，只嘻嘻笑。

　　…………

　　矮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份《刘氏家训》、一杆上好的紫毫笔，半块松烟墨，一方砚台，和一叠裁好的雪白宣纸。
　　刘宝林瞪着眼前的东西哀叹良久。
　　不多时，莫棠雪果然偷偷溜了过来。

　　刘宝林一见莫棠雪就开始瞪眼，点着她脑袋道：“我说棠雪啊棠雪，你究竟是来救人还是来害人的？你不知我最讨厌写字了么？这下好了，家规也得抄，鞭子也得挨。”
　　莫棠雪瞪他一眼，“你前天刚挨完打，再挨一顿，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皮糙肉厚，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床上多躺十天半个月。”
　　莫棠雪哼道：“你愿意躺十天半个月，我还不愿意伺候你十天半个月呢。”又道：“舅舅又不是真想打你，等你抄完了家规，鞭子就不用挨了。”

　　刘宝林哀嚎道：“可是这家规，一百遍啊！”
　　“咱们先不说这个，我问你，”莫棠雪正色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刘宝林装傻，“你不都看见了么？”
　　莫棠雪瞪他一眼，“舅舅为什么要送画给傅宗书？”
　　“自然是同僚之间，相互联络感情。”刘宝林道：“你女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昨天赫连春水那小子让人送来两盆名品的墨兰，你肯定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搬过去。”

　　“别转移话题。”莫棠雪扯他衣襟，“是不是舅舅在朝堂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刘宝林摸摸她脑袋，笑道：“放心，要想扳倒老爹，可没那么容易！你只管顾着你自己就行了，没事儿别瞎操心。”
　　莫棠雪横他一眼，自顾自道：“最近要说朝野大事，也只有绝灭王楚相玉谋反的事了，难道和他有关？”复又不解道：“可是这次若不是舅舅在紫禁城中护驾，诸葛世叔也不可能毫无后顾之忧抓到楚相玉，皇上应该嘉奖才对啊。”
　　刘宝林睨她一眼，心中暗道这丫头还真机灵，嘴上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先想想怎么替我弄那一百遍家规吧。”

　　莫棠雪道：“这还不容易？找人代写不就行了？”
　　“代写？亏你想得出来！”刘宝林点她脑袋骂道：“你忘了老爹是做什么的了？会连笔迹也认不出？”
　　莫棠雪撇嘴道：“舅舅若真想罚你，你以为今天能逃过那一百鞭？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舅舅定然睁只眼闭只眼，我保证没事。”
　　“你当然没事。”刘宝林郁闷道：“就算爹要追究，也肯定追究到我头上。”
　　莫棠雪偷笑，刘宝林捏她脸，咬牙道：“你还有脸笑，你说说，从小到大，我替你背了多少黑锅！”
　　莫棠雪无辜道：“又不是我让你背的，黑锅自己掉你头上，我也管不了啊。”

　　刘宝林叹道：“算了，谁让我是你哥呢，真不知上辈子欠你什么了。”
　　莫棠雪点头，“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会尽力替哥哥办事的。”说着一伸手，雪白细指纤纤，“拿来。”
　　刘宝林道：“什么？”
　　莫棠雪道：“钱啊。人家替你抄东西不要钱么？”
　　刘宝林叹气，软声道：“好棠儿，你先替我垫上好不？我现在没钱。”
　　莫棠雪道：“你卖画的钱呢？”
　　刘宝林道：“那本来就没多少，花完了。”
　　莫棠雪讶道：“没多少？唐代吴道子的名画啊，你知道舅舅那副《天王送子图》是多少银子买的么？”
　　“多少？”
　　“三哥跟我说，一共花了两万四千两银子。”

　　“什么？！”刘宝林跳起来，一副恨不得找人拼命的架势，“那个王八蛋！竟然敢蒙我！”
　　“怎么了？”莫棠雪忙拉住他。
　　刘宝林激动，“我这就去找那龟儿子，不揍得他找不着北，我就不姓刘。”
　　莫棠雪道：“你卖了多少银子？”
　　刘宝林支支吾吾，半天才伸出手指，比了个‘八’。

　　莫棠雪惊：“才八千两？”
　　刘宝林摇头。
　　莫棠雪难以置信，“那是多少，难道只有八百两不成？”
　　刘宝林继续摇头，半日才道：“是八十两。”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纳兰璟亲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