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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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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孟烦了一走进去,替他掀着帐子的侍卫手一松,厚厚的帐子就落回去,挡得严实。
孟烦了只觉着一阵冷风嗖的过来,绕着小腿打转。心里开始盘算他要是就地给做了现在大喊一声那外头是听不听得见。
八殿下走到上首榻前坐下,侍女捧来了茶水,被他挥退。
昭卿只是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孟烦了,“少司命当真胆大。六哥一片苦心竹篮打水啊。”
孟烦了立刻接口,“臣从来胆小得要命。”顿了顿,“也不知六殿下苦心为何事。”
昭卿忽然笑了,“少司命当真以为本王是审你的,答得一句句这样乖巧。”
乖巧你大爷。孟烦了抿了抿唇不言语。
而后昭卿敛了笑意,“方才孟大人周围跟着的几个人着实身手不凡,连本王也不清楚数目。只是孟大人自个儿进了这里,试问八王帐内,谁又敢造次,那几位想护着您也有心无力了。孟大人是胆大呢还是太聪明呢。”
孟烦了心下苦笑,虞慎卿你给我来这一招怎么不早告诉我,“微臣愚钝,听不明白,”望了望四周,“况且,八殿下帐内好生暖和,亲兵威武,臣也不须谁护着。”
昭卿转头,示意了一下侍卫。那人就出去了。
“孟烦了。”虞昭卿站起身来,走下来。
“臣在。”孟烦了答得很没有表情,目光瞟了一眼虞昭卿腰间的配件。心里是在想着祖宗您不是要亲手抹了我吧。——加之此人这个“臣在”答得极无诚意,对着虞啸卿还知道躬身拱手。
“难为你真敢进毓永宫啊,少司命,”虞昭卿明明仪表堂堂,却偏要假笑,令人不舒服。他摇摇头。
孟烦了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四哥会让你荣极登天,如故人一般……盛宠不衰?”昭卿有些讽刺地望着他。
而后他伸出手,放在了孟烦了脸上。
孟烦了那秒钟心脏都差点吓爆了。第一秒他以为虞昭卿藏了手刀什么的要割他脑袋,但是那手放上来没下一步动作。第二秒钟孟烦了差点眼前一黑,心说小太爷长得像虞啸卿的老情人虞啸卿还从没动手动脚,你个小的凑什么热闹。而后眼前再一黑——大爷的难道说史今跟这孙子有一腿——
“嘶——”紧接着孟烦了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一阵刺痛。
这下他就彻底明白这不是谁跟谁有一腿的事,而是谁跟谁有仇的事了。
“八殿下这是……?”他声音有点抖。现下敌众我寡,当真是形势危急。
虞昭卿把手拿开了,眼神怪异,“这是谁的手艺,这样厉害。”
孟烦了完全被搞懵了。只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脸侧,一看手指上,一溜血痕。顿时心口涌起一股恶气,冷笑一声,“八殿下要问什么只管问好了,臣已说了,必定知无不言。……臣知道臣长得像那谁——”
昭卿笑了一声,硬生生把他打断,“只是像倒好了,就怕不是,”他终于不再笑了,沉寂下来的五官令人生畏,“我亲眼看着他死的。你到底是谁。”
“哈。”孟烦了失笑,“臣也想知道,臣白活二十年,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你长得像一个死人,还不如那个死人——”
虞昭卿根本不理他的话,兀自说——“少司命怎么知道自己只有二十岁?本朝国师精通的怪事一件比一件多,他的话你句句都信么?”他看着孟烦了,然后满意的看到孟烦了的表情有些微的垮塌,“小心四哥。”他说,站在离孟烦了不远的地方,“他会杀了你。”
孟烦了面无表情。心下想着怎么着这小子是来策反的,威逼利诱小太爷当卧底?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过美好。
虞昭卿饶有兴致地蹙了蹙眉,像是没等来自己需要的反应,而后他继续说,“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他杀了不知多少个了。”
众人皆是百无聊赖。
“殿下一定会生气。”张立宪缓缓说。
虞慎卿正站在那里无聊地眺望远方,回过头来,撇撇嘴,“生气就生气。”
张立宪深吸一口气。他只是觉得,孟少司命看起来没几个心眼,又不是什么坏人——
虞慎卿皱眉,“放心吧,少司命死不了。即便对皇兄不重要,也是东宫的人。……最多——”
“最多什么?”张立宪忙问。
“是不是来了?”虞慎卿脸色一变,“不对啊,这么快。”
张立宪凝神听了片刻。敏锐的感官是虞啸卿带着从战场上练出来的,但之后张立宪蹙了蹙眉,摇头,“殿下听错了罢。臣未曾听见动静,”偏头看了看营地更漏,“就算是报信的人去得够快,现在,殿下合该只出发了半个时辰。”
虞慎卿眯了眯眼。“好罢。”摇头。
“八殿下吓唬微臣呐,”孟烦了却是一点也不怕了,虞啸卿杀不杀自己有什么关系,眼下这人是要把自己吃了,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提起一口气,“微臣这样的想来是有许多个了?……不过臣听说世上的脸,美貌皆殊途同归,丑则千奇百怪,自问百怪到微臣这样的怕也不多,您家四哥杀得好辛苦。”顺带把史今也给骂进去。孟烦了是不信虞啸卿会无聊到这种地步。
虞昭卿那脸色煞是好看。
没等他回答侍卫就跑过来耳语,八殿下微微点了头,之后几个士兵带着几个着官袍的人走了进来。
“你打定主意我不敢动你。”昭卿脸色缓过来反而笑了,“赐座。”
这时候才给一直站着的孟烦了个椅子。
殊不知那不是为了让他休息的。
“本王看少司命腿脚不便,怕待会儿少司命脚抖,不好做事。”昭卿又回去高高地坐下,只坐看戏姿态,“还有,”他慢慢地说,“本王从没说过少司命跟史公子像,本王是觉得,你与史公子,一模一样。”颇有深意让人心底发凉。
孟烦了看着那些奇怪的人拿出奇怪的盒子然后再拿出奇怪的工具以及奇怪的药水。
心下大骇不知要遭逢何事之时脑子还清明,他知道龙文章让他来找老八必然有理由,只是现在看来找老八除了可以让他孟烦了早点从尘世解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收获。
他唤那人作史公子。
言语间能听出景仰。
虞慎卿说老八以前见天琢磨着害他。
孟烦了忽然脑子很乱。那些人已经走近了。
“八殿下!”孟烦了脱口疾呼。
昭卿抬起头。
“史公子是怎么死的。”孟烦了问。这是他一直以来希望知道的事。他还没有把一切想通但忽然觉得应该问虞昭卿。
昭卿眨了眨眼只作不解,“被人杀的呀。”耐心地说,而孟烦了目光灼灼。他闪避了一下。而后笑说,“这些故事以后让你的国师慢慢告诉你。咱们先做事。”
而后他手一挥。
立刻有侍卫上来扭住了孟烦了。
孟烦了惊愕地还来不及挣扎一下,那些兵士铁一样的臂膀已经让他动弹不得了。
而那些拿着药水和工具的沉默的人,已经走近前来。
一块薄如蝉翼的巾子沾了那些颜色奇怪的药水。
孟烦了闻到呛人的味道。
“国师精通西域异术,本王不巧也寻得几个能人异士。”虞昭卿徐徐道来,“少司命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过那玩意儿日子久了自然会难摘些,少司命,忍着点疼。”
张立宪听完来人的复命,眉头猛地一皱,心下大呼不妙,而后转向虞慎卿,“六殿下,八王又玩从前的那一套。”语气有些急。
虞慎卿登时大怒,“……他来劲了他。来人——”
“等等!”张立宪却脸色一变。
周围人就噤声了,连六王也是。
然后虞慎卿看着张立宪,撇下自己和周围的亲兵,三步并作两步直跑得远远地趴到地上。
几个侍卫要跟上,虞慎卿忙摆手制止。
只静静看着他动静。
而后张立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六殿下,”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微的发抖,这在张立宪很不寻常,“真的有人过来了。”
“是谁?有多少人?”虞慎卿立刻急了,皇帝病倒,这里兵卫数量若要是来一场硬的怕是吃不消,只是这周围皆不会有匪寇出没更别提外境来犯。
张立宪轻轻吸了一口气,“只有一骑。”
虞慎卿看着他,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里有那么一瞬闪着明亮的光彩。
“殿下来了。”
“会不会听错?”
张立宪低头说,“臣还从未听错过。”
虞慎卿唇角泛起掩不住的一丝笑意,“……那边扑腾成那样,”指了指八王营帐,“你的暗卫,可以走明路了。”
孟烦了心底一凉眼前一黑心里痛呼着虞昭卿你不是要毁我容吧小太爷自问已经不好看了回头真搁冷宫里待着去了——
然后那呛鼻的味道直往眼前袭来,额角一痛。而后是一股冷冽的力道仿佛是利器般刺疼了皮肤。
孟烦了心内大呼我命休矣龙文章小太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却听门外响起刀兵交错之声。
而后帐幕忽地一下被掀开,长风呼啸贯入。
孟烦了免不了抖了一下。
“八殿下这样大张旗鼓的揭人面皮,不曾动过手脚的,也要毁去容貌——到了那个时候,殿下大可以说是经年未摘酿成惨剧,此人百口莫辩,唯有一死。”张立宪声音朗然。
“大胆,”昭卿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这里大放厥词。本王帐内,只做本王该做的事。……继续。”虞昭卿说。
孟烦了心想张立宪你手里的剑是假的废这么半天话你倒是砍个人啊小太爷在这里命悬一线——
“太子殿下,不出一刻便到。”张立宪只这样说。
虞慎卿看着那个月色之下独自一骑白色骏马而黑甲加身的人,只一转眼就听见猎猎的风响而后马头勒止的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营地皆一片惊乱。
马匹在凉意四起的秋夜里喷着白色的雾气,沉重地喘息着。
其上一人从马背上跃下,风尘仆仆却也掩不了黑金色甲兵在月下泛出冰冷嚣张的光华,颇有剑拔弩张之意。
那人不同旁人说话也不顾四周一片混乱,直接奔入王帐。
他单腿跪下抬头,看见他的父皇正坐在那里,持着一杯刚刚调好的汤药,神色平静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