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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猿意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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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结束,齐临渊和扶渡往祈元殿去。
齐临渊不受宠,连带着宫殿都分得偏,离靠近宫门口的福庆宫差了十万八千里,要走上好一阵子才能到,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扶渡都跑得喘不上气来了,还是没有赶上给齐临渊送来箫,实在是不能怪他。
夜深了,紫禁城的夜永远都是这样的漆黑,除了打更宫人手中的灯笼,和各殿门口忽明忽暗的立灯,就再难找到什么光亮了。
特别是像祈元殿这样偏远的宫殿,更是越靠近就越暗——那里的宫殿少,打更的宫人也鲜少,道路两侧的宫灯也越来越稀疏。
往那里去,比别处暗一些也是正常的。
扶渡手里拿着一盏并没有多亮的灯笼,跟在齐临渊侧半步的身后,替他照亮眼前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得到了父亲的关注,喜悦之情难抑,使得齐临渊在宫宴上似是多喝了一些,现在安静得要命。虽然从前也不见他有多么活泼,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话少。
主子不开口,扶渡也就只能缄口不言。以至于这一路上两人都无言,寂静让本就漆黑的宫道更加骇人。
扶渡缩着脖子跟在齐临渊的身后,胆小的他全指着人高马大的齐临渊能在黑夜之中带给自己些许的安全感了。
只气这四皇子喝了酒便一言不发,气场叫人怪瘆得慌的。但饶是如此,扶渡还是愿意凑得近一些,至少齐临渊是他目之所及的唯一的活人,而这紫禁城里听说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不是人的东西吓唬人,搞不好还要取人性命,叫扶渡想到这里就无端冒了冷汗。
但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突然间,一阵阴风乍起,吓得扶渡没忍住“啊——”的一下叫出了声。
齐临渊这才终于有所反应,转头看向扶渡,柔声问他:“怎么了?”
扶渡刚刚还在扭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身后,听到齐临渊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却一下子看着齐临渊出了神。齐临渊平日里对扶渡也算得上是体贴,但却从未见他对谁像现在这般温柔,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叫齐临渊平日里那些伪装出的那些严肃都荡然无存。
齐临渊见扶渡没有反应,又低声问了一遍:“嗯?”
扶渡回过神来,收回自己没规矩的目光,低头答道:“没,就是被吓了一下。”
“那你走前边。”齐临渊刚刚也注意到了扶渡对身后的黑暗很是警惕,于是提出自己殿后。
但是扶渡却拒绝了:“多谢四殿下,但是这不合规矩,还是让奴才殿后吧。”
“这儿就我们俩,不会有人看见的,就不要纠结于所谓的规矩了。”齐临渊扯着扶渡的胳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你在前面举灯,我就站在你身后,不必害怕。”
看样子齐临渊是真的有些醉了,他没有对扶渡自称“本皇子”,他说的是“我”。
既然齐临渊这样坚持,扶渡也索性不再纠结,举着灯笼走在了齐临渊的前面。
但饶是如此,面前的漆黑也仍旧让扶渡惧怕。
小时候在家里,扶渡就总是被二姐扶涟笑话胆子小,不仅如此,二姐还老爱在晚上扮鬼吓唬他。
每当这个时候,大姐扶清就会把吓哭了的扶渡抱在怀里安慰,二姐还要跟在大姐的屁股后面笑话他。扶渡从大姐的颈窝偷偷探出头来看二姐,被二姐发现了,就会被回以一个鬼脸,于是将这个好哭鬼逗得笑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大哥扶江就会在一边笑话扶渡没出息。
三哥扶沃去世的时候,扶渡身为唯一的弟弟,要独自一人守灵堂。
但那时的扶渡却一点儿也不怕。他知道这里会出现的唯一的鬼魂,只会是那个把自己抱在怀里给自己吹箫听的三哥。
四姐扶沄起初担心扶渡会害怕,问他要不要自己向父母请命也来陪着他。
哥哥姐姐们虽然也担心扶渡会害怕,但他们是长兄长姐,没有给弟弟守灵的道理。
而扶沄虽然是女眷,但终归是扶沃的妹妹,要是她好生央求父母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准许留在灵堂陪着扶渡了。
谁成想一向胆小的扶渡居然拒绝了扶沄的提议:“我不怕,有三哥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
扶沄被扶渡一句话说出了眼泪,将小扶渡抱在怀里:“乖扶渡,好孩子。”
扶渡紧张地走在前面,因为齐临渊就在自己的身后,叫他短暂地对身后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危险便是从背后袭来的。扶渡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齐临渊的闷哼,等到扶渡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一道黑影快速跑走。还没等扶渡来得急去追,齐临渊那么大的个子便向地上倒去,吓得扶渡赶紧把人扶住。
扶渡刚想要大声喊人来帮忙,却被齐临渊制止了:“不用大惊小怪,我没什么大事。将我扶起来,咱们先回去再说。”
既然齐临渊都这么说了,扶渡便也不好自作主张,只能费力得将齐临渊扶了起来,先回祈元殿再说。
到了祈元殿,齐临渊脱下上衣,扶渡才发现齐临渊整个大臂都已经青紫,大概是被某人用什么钝物使劲地击打了,才会留下这样触目惊心的痕迹。
扶渡心怀愧疚,总觉得是怪自己将齐临渊留在了后边,才会叫齐临渊遭受攻击,不然自己要是站在齐临渊身后,是有可能替齐临渊挡下灾祸的。
不管齐临渊怎么说,告诉扶渡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哪怕自己站在前面也逃不过一劫,但扶渡还是将责任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概是为了“赎罪”,扶渡自己领命去了太医院寻太医去。
小顺子和扶渡都不在,就只剩下元宝候在齐临渊的身边伺候着:“怎么弄成这样了?”
“伤了胳膊,抬不起手,就吹不了箫了。”齐临渊其实一早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只是刚刚扶渡在,他才没有说。
扶渡单纯,跟小顺子、元宝这些打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思不同,扶渡先是在充满爱意的大宅中生养出了天真的心性,才被送到宫里来。
在宫里过活的这段时间,扶渡虽然对这些主子们之间争权的手段有所见闻,但终究是理解不了,在这里其实处处都是恶意。
不同于扶渡,元宝一下子就明白了齐临渊所说的话。一定是在今日的宫宴上,齐临渊出了头,吹的箫得了齐兴帝的赏识,惹来了旁人的嫉妒,所以才会招来这样的祸患。
但齐临渊却提醒元宝:“这件事的原因,就不要让扶渡知道了,不然他又要难受。”
元宝点头:“好。”
元宝跟扶渡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知道了扶渡是什么性格。他自己虽然练得一副好的忍耐性格,但若是有人欺负了他身边的人,他又会立马变得义愤填膺。
要是让扶渡知道了齐临渊受这样的罪只是因为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夸奖了一句,而齐临渊又没办法追究这件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话,扶渡一定会气上好几天。
“他们的报复一定会来,本皇子只是有些意外,竟会来得这样早。”齐临渊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是本皇子疏于警惕,叫他们得了手,怨不得别人。”
可哪怕元宝对那些人的恶毒手段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是会替齐临渊觉得委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是四皇子您受了恩宠,他们眼红,就可以这样欺负您吗?”
“扶渡那小子傻乎乎的,你怎么也被他同化了?”齐临渊笑道,“他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你第一天知道?”
元宝撇着嘴,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扶渡便带着太医来了。
太医仔细地给齐临渊诊了,告诉他这段时间要是想要大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就连想要抬高手臂,都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这句话像是给齐临渊下了最后的通牒,告诉他这段时间想要吹箫,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次日齐兴帝得知了这件事,却也没有追查到底。他像是提早知道了真相似的,却选择了成为帮凶,帮助罪人隐瞒这些。
齐临渊本就对齐兴帝会替自己伸张正义这件事情不报任何的希望,要是齐兴帝但凡有任何一次站在自己这边,齐临渊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兄弟们欺负了。
而既然现在齐临渊已经吹不了箫了,那齐兴帝先前许诺过的要给他找一个顶好的乐师这句话,也没法兑现了,只能换作其他东西。
齐临渊看着满院子中堆满的金银财宝,心情却十分复杂。
他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父亲对儿子受伤却没有选择追查下去的愧疚,还是他作为罪魁祸首的父亲而对齐临渊做出的补偿?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齐临渊感受到了如坠冰窖的心寒。
长了这么些年,人生第一次得到了父亲的赏赐,却是以这样的形式和理由,叫齐临渊怎么能有一个好心情。